“异……异乡……异乡人……”
“是了……”他拥抱着甜美柔润的人儿,满心餍足,但除了欲望外,又有些什么?是自己来不及挽回的爱恋?还是背负一生的痛苦?
或者,是重温当初拥着心爱的妻子,那死而无憾的心满意足?
“蜜丝……蜜丝……”而这口口声声他叫唤的对象——那个长发黝肤的异国人儿,真的实现她临死前的许诺,重新轮回投胎转世?或是借尸还魂来与他相会?
“异乡人”这昵称,在中原的家乡没有一人知情,所以……他可以这样奢望吗?可以吗?
鼻息浓浊,体力已经濒临极限。
“哦!”他发出一声呻吟,倾尽力气的撞击,伏倒在她的身上。
蜜丝……异儿……
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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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乡人,我穿这个很舒服哩。”犹如一只小粉蝶,异儿快乐地在树荫下手舞足蹈着,穿的不是平日的裙襦,而是他特意从箱底翻找出来的天竺纱丽。
他尚未开口告诉她穿戴的方式,她就已经兴高采烈地拿去换装。
紧身衣、衬裙,再巧妙将纱丽绕裙、披肩,华丽的色彩映得她乳肤闪亮,洋溢青涩欲滴的风情。“这个纱纱纱——”
“纱丽。”
“对对,纱丽。”她随手将纱丽的一角一拉,在一阵吹来的风中翻飞。“比衣裳好穿多了。”
“你爱穿便穿吧。”在张伯冠的眼底视线里,渐渐地,异儿的五官和记忆中的芳颜交织揉融在一起,不知不觉间,他的意识因迷眩而恍惚了,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张仲亚还得连唤好几声才拉得回他的注意力。
“……就是这样,大哥。”张仲亚要说的话是说完了,可是也看出来张伯冠的恍惚出神,便知道自己方才是一场白费唇舌。
张伯冠也发现自己的失态,他重重咳了一声,勉强将视线从翩翩起舞的小粉蝶身上挪开。“你说什么?”
“我说——”决定先喝杯茶再重新来过,张仲亚将话重新复诵了一回,“今年皇宫的御衣坊已经内定由我们锦绣庄来提供宫服的布源啦!”
这种天大的消息,张伯冠居然还可以一丝也不漏的“漏听”?瞧他凝视着异儿有多出神哪!“所以从下个月起,我们年供绫罗、丝绸、软纱各千匹,还有纱丽两千匹入宫。”
“纱丽的需求数量有那么多?”
“这还用说!大哥,你一手指导的锦绣庄织坊所出产的纱丽,如今可是闻名天下了!”这真是与有荣焉啊!有兄如此,弟复何求呢?锦绣庄历代怕是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为张家大大争光!
“哦。”这位争光人物只是漫不经心的虚应一声,决定回头继续欣赏小粉蝶的舞姿,倒是口中已经回复商人的犀利,“那么,布匹的数量足不足够?种类都齐全吗?”
“绫罗及丝绸数量是不成问题的。”张仲亚颔首,“至于纱丽,恐怕无法赶在同一时间送入皇宫了,纱丽太抢手,前五百匹刚被人订走,仓库中仍有一千两百多匹,剩下的就要教织坊日夜轮班赶工了,不过应该是赶得上期限的。”
“多派些人手到织坊帮忙。”冷淡不经心的,张伯冠道:“别让织坊里的女红姑娘累病了。同时,全体就从下个月起加一半的薪俸。”
“是。”张仲亚的口吻意外且讶然,引来张伯冠质询的眼光,这才笑着解释道:“我只是在想,这些年来,大哥虽然……嗯,比较安静了,但仍然是脾气温和,善良关怀人的。原来大哥并没有改变啊……真好。”
“……你错了。”张伯冠沉默许久,才淡淡丢出这句话回应。
其实他的人生已经经历了两次重大的改变——一次是蜜丝死在他的怀里时,一次却是让异儿轻而易举地入侵自己的生活。这两次的重大改变,全是老天爷安排的,缘灭缘起,指的便是这种失了又复得吧!
这般复杂的心境,只容自己独尝,无法分享。
“呃……这样喔。”张仲亚摸摸鼻子,决定将话题再转个方向。
“这次的御衣坊年供,长安几个比较大的织坊竞争激烈,让我有点担心。好比说丝庄周家、衣冠庄徐家等……都不服气我们锦绣庄能独拔头筹,已经放了风声要我们好看。所以我打算在织坊及仓库附近,加重看守的护卫,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嗯。”口中应着,凝视异儿舞动身姿的双眼开始微微眯紧。
她的舞姿……似乎有点踉跄?会是他眼花了吗?或是她的赤足真的轻轻一绊?
“我啊,比较不担心衣冠庄徐家,徐世伯虽然为人度量小了点,但是处事还满光明正大的。可是丝庄的周家,他们新任的当家怕会是个麻烦人物呢!听说这个周大通是天生输不起的公子哥儿!尤其是在这回御衣坊徵选时,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在‘打点’哩!”可是再怎么暗地里“打点”,还不是让锦绣庄光明正大的赢了这一场?张仲亚得意地抬头挺胸,不可一世呢。
“哦。”可惜唯一的观众不专心。张伯冠全副心神都摆到异儿身上了,愈看愈察觉到她的疲态,正要开口叫她休息,却见她身形一倾,萎倒在地——
“异儿!”
第八章
“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同一个老大夫,这回却做出不一样的诊断,好似一字一闪电,劈得听者整个人都傻到动弹不得。
“不会吧……”张仲亚还在一脸青天霹雳时,张伯冠倒是已经恢复常色,示意守在门外的家仆领着老大夫离去。
“唔……”咕噜咕噜的,异儿发出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梦呓,脸颊在枕面上翻左又翻右,睡得并不安稳。
张伯冠施施然走到床边,俯身一手放在枕面上,等着她螓首转到这里。
“嘻。”她的脸颊柔软地贴上他的掌心,似是恋上了那份粗糙,微微揉蹭两下,小嘴呵欠,再度入睡,这次睡得更为深浓安详。
一股甜甜淡淡的滋味滑润心头,柔了他七年来硬冷的眉眼。
那一瞬间,他仿佛又是那个笑得温文忠厚的异乡人了……
蓦地,他神情又一整,细细思索一会儿后,取下腰际上的那只玉块,带着一种物归原主的使命感,为她系佩上去。
这只是个小小的举动,轻轻的,却带着他多少温存及情意呀……
张仲亚为这一幕微微哽咽着,不敢出声,悄悄退出房外。或许,他不必再为兄长的终身大事操心了,现在就已经有了瓜熟蒂落的“结果”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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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异儿一张开眼清醒过来后,天下就变了个样。
“大夫人,请用这碗参汤。”白瓷汤碗里,珍贵的补汤阵阵飘香。
“啊?”她呆呆的。
“大夫人,我给您捏腿,还是您要捶捶肩膀?”一双双手儿争先恐后,往她身上招呼着。
“咦?”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大夫人,这房里还有没有短缺什么?奴婢马上给您张罗过来。”
“唔……”那不是上回就抢着帮她洗衣服的春桃姊姊吗?现在可谄笑得令她起鸡皮疙瘩哩!
“大夫人,您的新衣是想用绫罗、丝绸,还是锦缎?”
“欸……”她看着展示在眼前一匹匹的精致布料,迟钝的脑袋这才慢慢想通一件事。
“各位大娘、姑姑、阿姨、姊姊们……”异儿好不纳闷,欲举手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