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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页

 

  但这样的话,教她如何说得出口?脸皮薄的人,只得忍下满心的委屈。

  “不准再喊我……馥儿,在这里我是桂医生!”她绷紧俏脸,旋回身对他命令。

  宇庭没回答,一边的脸颜靠进枕头里,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她。

  桂馥拿他没法子,翻开带来的书挡住他的视线,试着集中注意力在书页上的文字。但她不过才翻阅了几页,醇厚优雅的嗓音便又传了过来。



  “先——知?”由于字体有点小,他着不清楚作者的名字。“谁写的?”

  她认命的放下书,瞪他。“纪伯仑。”

  “没听过。”他摇摇头,“那是本什么样的书,好看吗?我记得你以前除里医学方面的报导外,最爱看些诗集、散文了。”

  为什么他总是这样?随便一句不经心的话就把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扰乱了!十二年来当他是个无情无义的负心人,以为他早就把她抛到九霄云外连想都没有想过,仅剩的自尊也不容许她对他抱有任何希望,可一见面他就喊出她的名字,连以前她畏惧解剖课的心情都能脱口说出,现在更连她喜欢看的书籍类型都记得,好像他从来没不告而别,好像他狠在乎她……可恶,她宁愿他忘了她,忘掉一切,这样她就能理所当然的以恨意阻止自己再一次沉沦……

  “我还记得你为我念过席慕蓉的诗句,”他低哑的声音轻柔如夏夜里的微风,眼中带着朦胧的困惑。“不晓得为什么,十二年来我从来没想过,但现在看着你,自己跟你坐在前廊的椅子上,你捧着书,花蕾一般的唇瓣朗朗读涛的画面竟然鲜活得像只是昨日的记忆,好奇怪。”

  十二年来没想过!她愤恨的瞪他,气他竟能如此轻松的坦白白己的负心!又被他那份不思量自难忘的情思撩得心绪大乱。



  “而那首诗,”他沉吟了起来,向来以记忆力过人自负,但还记得十二年前桂馥随口念的—首诗,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可他真的记得。“是席慕蓉的诗,一直在盼望着一段美丽的爱,所以我毫不犹疑地将你舍弃,流浪的途中我不断寻觅,却没料到,回首之时,年轻的你,从未稍离……”

  宇庭心头—震,反覆的咀嚼诗句,让那充满智慧的字句深入他的内在,刻进他的灵魂,震惊的领悟到那首诗正是自己的写照。

  看向桂馥,发现她捧着书的柔荑正微微抖动着,虽然咬着唇装作没听见他的话,但低垂下的眼眸闪烁的泪光却泄漏了她的伪装。

  “馥儿……”

  他沙哑的呼唤破坏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模糊的字句在眼前跳舞着,有如锋利的刀剑切割着她脆弱的心房,最后跳舞的字句滚落眼眶,心情顿如绷紧的琴弦断裂。

  她霍地站起身,手中的书砰的一声落在地上,她没有试图捡起,脚步踉跄的跌出遮帘,任他怎么呼唤都不回头。

  宇庭沮丧的趴在床上,恨自己为何觉悟得这么晚,让追求名利的渴望蒙蔽了他的心。现在还来得及吗?瞪视着地上那本叫“先知”的书,不晓得先知可不可以回答他这个问题。

  ☆  ☆  ☆

  桂馥当天没有再出现,她让另一个医生过来帮他拔针,说是忽然不舒服,回家休息了。

  她这是在逃避。他不禁要取笑她傻气了。想自己也曾以为逃得了,以为忘了她,事实证明她从来都没有离开他心里,正如席慕蓉的那首涛。

  “回首之时,年轻的你,从未稍离呀!”他低声喃念着,任那缕惆怅的情绪在心里扩散。

  “杜先生,这是你的吗?”护士从地上拾起《先知》,狐疑的问。

  “给我。”他半躺半坐在床上,受伤的腰椎经过密集的治疗后,以矫正带固定住,坐卧是没有问题,但离下地走路还有段距离。该死的,如果双腿能动的话,早飞奔到她身边不准她逃了。

  怔忡的拿着书看,一缕似有若无的甜郁香气充满鼻腔,那是桂馥的味道。他闭着眼把书按在胸口,仿佛将书的主人也拥进怀里。许久之后,在好奇心及无聊的驱使下,他翻开她留下的书,一开始看得有些无聊,直到“爱”这个字出现,全神才贯注起来。就连母亲带着祖父母过来看他,宇庭都在他们的呼唤之后才回过神。

  尽管对他会看哲理性的书感到怀疑,三人都没有多说什么,闲话家常了一会儿,杜家的家长杜颐深深看了一眼孙子。

  宇庭的气色不坏。虽然人在医院,仍然透过电话、传真机、电传现讯系统遥控公司业务,机要秘书也不时将紧急公文送来给他批阅,加上有李承轩支持,他辛苦创立的龙腾集团得以不受他受伤影响正常运作。

  他其实是没什么好不放心的,怛有些事仍必须提醒他。

  “宇庭,爷爷自然信任你,沈院长也跟我做过简报,你的伤势好了大半。不过那些董事———”

  “他们想怎样?”他捺住性子的问。“我昨天才看过这一季的业务报告,不管是集闭本部或是关系企业,都维持不错的成长。那些人有什么话好说?”

  “宇庭,话虽这么说……”皱纹满布的脸颜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杜颐看进长孙眼里,那双精睿的眼眸并不因受伤两个月而稍减锐利,这一点让他格外欣慰。之前原本还担心宇庭会因此灰心丧志,没想到他反而更加的精悍沉稳。

  “本来我计划在今年的董事会交棒给你,可现在的情况……”

  “爷爷是认为我目前的状况,不够资格承继您的位置吗?”他的声音绷紧。

  “当然不是。你是用脑治理公司业务,又不是用下肢。”杜颐骄傲的说,“问题是那些董事不这么想,甚至有人想利用即将召开的董事会……”

  “爷爷放心。”他冷静的截断祖父的忧虑,如果这件事是发生在他受伤之初,他可能会激愤的大发脾气。但经过桂馥的悉心照料,生命最低潮时的愤世嫉俗都在她默默的付出里化消,这一刻他的心情平静,看得更远、更深。“以我们手上的股票,没人能撼动杜家人的经营权。有必要的话,我即使得坐着轮椅,也会亲自参加董事会。”

  “你能这么想最好。”杜颐放心道。

  但隔了一会儿,目光在打盹的老伴脸上转了一圈,绕向宇庭时,嘴巴蠕了蠕,却没有发出声音。

  “爷爷想说什么?”

  “宇庭。”他眼中盈满悲痛,声音低微。“我不晓得该怎么讲,依照承轩给我的报告,你受伤的事,宇新脱不了关系。”

  “这件事我已经交给警方处理了。他很厉害,收买的人嘴很硬。”他不情愿的回答。

  “你打算怎么做?”

  看出祖父的为难,宇庭多少能了解他的心情,知道祖父顾忌着祖母的反应。从他父亲变成植物人后,祖母将对独子的疼爱移转到酷似父亲的杜宇新身上,如果他对宇新开刀,祖母一定会伤心的。

  “我交给警方处理。”他疲倦的道,“爷爷,我只能做到这地步,要是他再来惹我……”

  “我明白。”杜颐紧了紧他的手,知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我看你也累了,我们先走了。”

  “嗯。”

  送走他们后,宇庭体内的倦意反而一扫而空。他重新拾起纪伯仑的《先知》,翻到先前阅览过、感兴趣的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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