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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绛雪了然地道:“你是担心我受攻击?”

  翟冁不语,转回了身子。

  绛雪执意跟上,走至他面前:“你一大早即守在我的房门前,是彻夜未眠,还是天方露白就赶来?”

  翟冁没有回答,视线越过她的头顶,停驻在梅树上振翅欲飞的小鸟之上。



  “你一直都这么沉默寡言吗?”

  “你呢,咄咄逼人一直是你的习惯吗?”

  “不……”绛雪愁凄地垂下眼睑,“你未来之前,梅烟渚只有我和碧儿两人,碧儿总是忙着张罗生活琐事,没有太多时间搭理我,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一直是孤单的,我甚至不知道原来这就叫做咄咄逼人,不知道向来被人逼迫的自己原来也有能力逼迫他人……”

  “没有人逼你。”翟冁的太阳穴因她的话而鼓动着。

  “你不就是一个?”她的眼神坚定地凝住他的眸心,不让他挪开目光。

  “李世伯将照顾你的责任托付给我,家父也相信我会将你照顾得很好。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小心谨慎。”



  “没有必要这么战战兢兢,先前没有人保护我,我不是一样活得好好的?”绛雪顿了一下,幽幽低诉,“我一直认为老天爷对我有太多的厚爱,多得我不知道是否变成了一种折磨……”她的双眼明亮如星,唇角维持上扬。

  尽管她掩饰得极好,翟冁仍察觉得出她笑中的勉强和悲伤。 凝肃着一张脸,他依旧淡漠地道:“我说过,你是我的责任,我绝不容许你在我的保护下出事。”

  “所以就只是责任?”绛雪试探地问道,“你并非心甘情愿来陪我的?”

  翟冁背脊一僵,愕然地望着她,她的眼瞳如两个黑亮的漩涡,足以将人牢牢地吸入,就此沉沦其中。勉力抑下脱缰的心绪,他冷淡地开口:“如果家父给了我选择的机会,我不会来。”

  绛雪愣愣地望着他,听着由他口中逸出的话语,感觉心仿佛开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如同她缥缈的灵魂。

  “你……讨厌我?”她颤抖地问。

  不知怎地,猜测到他对自己可能的排斥,她的心绞痛了起来。

  为什么每个人都讨厌她?

  “我们只是陌生人,定论喜欢或讨厌都太牵强。”翟冁阐述心中的想法,并不赘言。

  “无妨,我不强迫你喜欢我……”不希望泄漏出心底的脆弱,绛雪武装起自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你……”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按照你的说法,你待在梅烟渚不是一两天的事,如果每时每刻都要这么挂心我,你的日子会过得很累、很辛苦。”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她又说,“我会尽量不为难你的,我答应你会调整自己的心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日子已经不快乐了,他们还要逼她提心吊胆地度过每一天……“但是……”她的眼眶终于承受不住眼泪的灼热与重量,泪珠一颗颗进落,“能不能求求你,不要再限制、缩小我的生活圈子了……”

  “我没有限制、缩小你的生活圈子……”

  “你有!”绛雪说得斩钉截铁,眼神好幽怨,“梅烟渚好小的,只能在这里活动已经很悲哀了,不要再把我关在房间里,好不好?你有你的责任,我有我的痛苦,我不强迫你违背责任,但请你也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你们如此的关心,我消受不起啊!”

  “别把自己形容得这么卑屈,和很多人比较起来,你是幸福的。”翟冁意图以旁观者的角度来评断分析她的心情,殊不知已跳脱不开心底怨怪情绪的纠缠。

  如果两个人都能静下心聆听,也许不难听出他话中的嫉妒之意。

  认识不到两天,绛雪仿佛总能在他眼底看到令她心疼的眸光。

  “是不是我看错了,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和我一样的寂寞?”绛雪凝住他刚毅的脸庞,想试着了解他灵魂深处的沧桑。

  不知不觉地,她抬起小手,抚着他下颚过于刚硬的线条,触感有些扎手,是细细的胡髭,与她手心的柔软截然不同。

  “闭嘴!”恍若埋藏多年的私密被人整个不留情地揭开,翟冁有些老羞成怒,他沉郁地恫喝,“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绛雪一震,霍地噤若寒蝉,眼睛睁得清亮,双颊染着初醒的红晕。突来一阵寒风侵袭,教她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轻咳了起来。

  翟冁眉头紧蹙:“进房去。”

  “不要……”像是摸清他的脾气底限,绛雪斗胆地违逆他的意思。

  心里有分情感渐渐清晰了,教遭亲人抛弃、友人疏离的她找到了另一种依靠与寄托。

  她第一次纵容自己对人撒泼,娇嗔的样子仿佛是久违的讨宠撒娇。

  翟冁该再生气的,然而她软腻的手心仍然抚着他的脸庞,教他沉浸在一片柔滑中,什么气也发不出来了。

  纵使瞧不见她的脸庞,他却可以想象她的翦水秋瞳定是泛满乞求。

  “外面风大,你若受了风寒,可没有大夫能医你,我不懂医术的。”

  “除非你也回去房间歇着……”绛雪的巧肩因为寒风而缩了缩,“我会染病,你也会,你要为你的家人好好地保重自己。”

  翟冁浑身一悸,脸上的温柔很快淡退,他抓下她的柔荑,声音里没有温度:“最后再说一次,回去你的房间!想担心别人,先管好自己!”

  绛雪骇住了,吓得退了几步,直至抵住房门。

  难堪与伤害的痛楚再度盈满胸臆,她别过了身,脚步踉跄地回到房间里,将房门紧紧地关起。

  外头的风狂吹了起来,伫立在凉亭前的伟岸身影像一尊石像,动也未动地静默着,只有衣摆和黑发随风飘扬凌乱。

  * * *

  之后的几日,绛雪果真足不出户,哪儿也没去。

  这天,直至向晚时分,她依然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小姐,吃一点吧。”

  “碧儿,不要勉强我。”

  “可是你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碧儿双手端着一碗药膳粥,焦急地道。

  “我不饿。”绛雪的目光专注在桌上堆成小山高的物品上,白净纤指轻柔地抚过它们。

  碧儿不信地道:“怎么可能有人一整天不进食仍不饿的呢?”

  “我没有胃口。”

  “小姐……”

  “碧儿,你还记得这是我哪一年做的吗?”她拿起一方绣帕细细地端详,眼泪突地成串滚落。

  碧儿被吓住了:“小姐,你不要这样……”每年的今天,小姐哀凄的苦涩总要拧疼她的心。

  “这是娘三十三岁生辰,我做给她的绣帕……”她又拿起另一件绣工精细的衣袍,“这是去年我做给爹的寿礼,这个则是娘……”她一件件地数着,诉说她亲手制作的用心,直至视线移至手边的藏青色长袄,她的声音转为哽咽抽噎,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这是今年我为爹爹缝制的棉袄,北方的天气干冷,我怕爹爹着凉了,所以做了这件保暖的衣裳送他……可是我已经好久没见过爹爹了,他是胖了,还是瘦了,我完全不晓得,衣服做了他能不能穿,我也没有把握……”

  “小姐,别说了,碧儿相信只要你有心,不管礼物是什么,老爷都会很高兴的。”碧儿赶紧拿丝绢替她拭泪。

  绛雪房里有一个好大的木箱,里头装满了每一年她亲自为父母做的寿礼,绣帕、衣裳、鞋子,只要她学到了什么,一定马上练习,然后兴高采烈地规划,准备做给远在北方的父母,有时候她甚至为了赶工而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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