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儿啊!死神是最公平的,她会找上的人,什么时候分过贫富贵贱与善恶邪正?”弘子夫人一点也不在意的笑笑,好像累得快要睡着了,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张开了眼睛。“但是,情儿啊!你知道吗?得了这个病后,我一直都想给你这句忠告,那就是,时间去了,是不会再回头的;同样的,人也不能一直回头看以前所发生过的事。张开你的眼睛,先将前头瞧清楚吧!”
☆ ☆ ☆
人也不能一直回头看以前所发生过的事——
字字句句,孟情歌觉得那些话像是深刻的烙印在自己的心房上。
弘子夫人为什么对她说这些话?
站在居住了好几年的睡房门前,孟情歌迟迟不肯踏入。
她回来是想看看弘子夫人,但并不是想回到西村家,那样感觉很……很……
“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从走廊另一头走来。西村难和一眼就看见她。
啊……
“西村……先生。”僵硬地微微颔首为礼,孟情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西村先生?心房间过一抹窒息及疼痛,西村难和奇怪自己竟然还能以平稳的语气开口,“怎么不进房间?”
孟情歌突然很想哭,一股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崩溃的冲动,
“因为我不想住在这栋房子里。”本来是想坚决又响亮且大声说出来,哪知道声音反而变得又细又轻,低哑得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在这里……我觉得很难过……”她该如何解释对西村家的矛盾情结?
“我叫司机送你去饭店。”似乎被开了一枪,西村难和必须费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依然站得又直又稳。
她知不知道这番话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深吸一口气,西村难和带着心痛转过身,孟情歌没有注意到自己竟是痴痴的目送他的背影……
“小和啊!这几年来变得可多了。”
昨夜之事,似乎又历历在眼前——
弘子夫人感慨的口吻,吸引了孟情歌全部的注意力。
“他主动退了玉山家的婚事,也没传出什么桃色绯闻,整个人栽进了工作里头,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更是家常便饭,并且和京极把西村财团扩充两倍有余……”说到这里,弘子夫人像是想起了什么,忧愁地微皱眉头。“不过也听说小和那孩子在扩充财团时,合并别人公司的手腕太强硬了些,有人对他很不满,还寄了黑函……”
是这样吗?孟情歌发现自己是屏息且紧张地聆听着。她是为了谁屏息而紧张?
“算了,商场如战场,不是我一个女人家能插手的事。”弘子夫人看出了孟情歌的紧张,微微笑着,转了一个令她喜悦的话题,“情,你一定想不到,小和那孩子在工作之余最大的娱乐是什么吧?”
“是什么?”她想知道吗?是的,她当然想知道,而且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嗯哼……”神秘地一笑,弘子夫人唤来佣人,“你带情小姐去二少爷的书房,快。”
“啊!”女佣满面的迟疑。“这个……不好吧?夫人,二少爷不准任何人……”
“快去!有事我来担当。”弘子说。
一踏入西村难和的书房,孟情歌便慑住了,精致考究的房间里什么都有,乌木沉重的大书桌、皮制沙发椅、琳琅满目的书架
入目所及之处都是照片!
一张又一张,看得出是偷偷拍摄的——全部都是她!
她的喜怒哀乐、沉思的模样……
咦!这张不是她抵达台湾桃园中正国际机场的时候吗?
还有这张,可是她搭火车时倚在窗边打瞌睡的模样呢!
下一张则是“FREEPUB”开幕时,她跟丁玎当举杯庆祝呢!
还有好多、好多……
她朝乌木大书桌走去,上头除了摆设一些文具、资料夹外,摆在玻璃桌垫正中央的,也是一张经过加洗放大的照片——
一到台湾她便去剪头发,这是她刚刚从美发院走出来的那一刹那……
照片中的小脸甜美地笑开着,笑容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想望豪气,完全摆脱过往长年的阴霾,仿佛正式是告从今以后,自己的人生是由自己来掌握,自己来作决定,自己来做自己的主人…
她垂下双眼,有些茫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西村难和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他要把这些照片当成珍贵的东西般摆设出来?
“为什么?”她问着照片中的自己,但却不可能有答案,只有一室的无语。
“为什么?!”
第一回是轻轻的诘问,第二回就是有点悲伤的咆哮。
她好想将这些照片全都撕下来一一烧毁!不知怎地,她就是想破坏,破坏这些照片;抑或是她真正想破坏的是一路走来、过去与现在的自己?
“可恶!可恶!可恶!”
她真的将心中的想法付诸行动了,率先拿下她在桃园中正国际机场的照片撕碎,再来是她搭火车的……再来是她跟丁玎当的合照……再来是……
“呜——”
当整个房间的照片都变成一堆碎片堆积在地板上时,她的终极目标是那张被放在玻璃桌垫下的照片!
她毫不思索地拿起照片——
“情?!”
当西村难和结束一天的工作,踏入这个他不准其他人进入的圣地时,先是惊讶地发现有人违反了他的命令,接着惊讶整个房间惨遭破坏,然而最惊讶的是这个人——竟会是情!
“你怎么……”只问了一半,他停了下来,看着她从书桌前的沙发椅站起,将手中的照片扔回桌上,绕过书桌,朝他走来。
终究,她没有撕毁那张照片。
“情……”西村难和可以感觉呼吸、心跳、全身机能的运转似乎都在这一刻停上。
没有说一个字、一句话,孟情歌只是走到他面前,直勾勾看着他的脸,看人他的眼,很重、很重的叹着气,那么响亮,好像在纾解一份已经积压太过长久的哀伤。
然后,她踮起脚尖,双腕柔软地勾住他的颈项,轻轻将唇贴上。
“难和,你想过我吗?你有像我一样,每天都想你吗?”
平常冷血精明的西村难和,此时却把嘴大张得仿佛可以吞下一颗鸭蛋!他像个柳下惠,被孟情歌抱着却不敢回搂,就连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害怕太大力,这个像是最美的梦就会清醒似的。
“很奇怪,我应该是要恨你,恨到下辈子才是。”孟情歌发出低低的笑声。
但西村难和却没有听过比这更熟悉甜美的笑声。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不是在她的笑声,就是在她的哭泣声中清醒。
他常常以为自己就要疯了,因为思念而发疯,然后不停地回想以往他是如何地虐待她。
他如此这般的凌迟着自己的每一根神经,算是为她教训他自己吧!他每每都这样告诉自己,然后在下半夜会再也睡不着,宁愿待在书房里望着一张张她的照片来安慰自己,沉重地幻想着怀抱她的真实感受……
“你恨我吗?情。”很艰涩地,他还是问出口了,他不得不问,无论答案是好还是坏,他一定要再次确定她对他的观感。
“恨。”孟情歌简洁有力的回答,让他的身体和心灵都冻结了,但是下一句却又轻轻地替他解冻,“恨到我还是一直爱着你。我在想,也许未来也是这样吧!一边恨着你,一边爱着你;一边想抗拒你,一边却又想接纳你。”
这样就够了!她没有判他死刑,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