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终於听到了,朱毅一扫满怀的躁郁,满意地咧嘴一笑,朝表情停滞的翟净棻勾勾手指
「你过来。」
但,翟净棻读不出情绪的黑眸凝盯著他,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朱毅心里咋啧她差劲的听力,倾身靠向右侧的车窗,单手捂在口边做出传音筒状,完全不在乎众目睽睽,用足了力气大喊:
「我──叫──你──过──来──」
翟净棻应声而动,却不是往前,而是退了一步,试图隐入人群;朱毅陡然咒了声,第一个反应是推开车门去逮人,左脚刚跨下地,後头一阵阵刺耳的喇叭声,交通号志已由红转绿。
朱毅一把火冒上来,直想下车追人、骂人,但眼角瞥见那抹逃脱的身影不顾旁观的人群,趁机快速越过路口。他咬牙诅咒,用力关上车门,猛踩油门,性能极佳的跑车像箭般飞出,瞬间就追上在人行道上埋头疾走的翟净棻;他立即踩了煞车、减缓车速,紧贴人行道行驶,与她同连前进。
他到底想做什麽?快步前进的翟净棻剧烈喘气,快缺氧的脑袋充满疑问。怎会有这样的人?撞坏了她的脚踏车、踢昏了「小玉」、莫名其妙拔走她的助听器,每次遇到还敢摆出兴师问罪、不肯罢休的神气!
「喂,你上车,我载你去医院!」
又不是不要命的呆子,她跟小玉可是体验过他粗鲁的开车技术!
「你助听器戴假的喔我吼得这麽大声,你还没听到!?」
可……可恶!她戴她的助听器哪点碍著他了!翟净棻粉拳紧握,真希望路上能突然裂开个洞,把粗鲁男噬入地底。
「我──叫──你──上──车──我──们──同──路──我──可──以──载──你──去──医──院」朱毅当她没听见,放大音量嘶吼,越吼越觉得狂放有趣,身体配合著节奏摇摆。
他一定是神经病!没错,不然他不会在医院出现!翟净棻不由居心忡忡,敛咬下唇,拔腿跑了起来,奔往前方距离不远的捷运车站
有了前几次经验,对於翟净棻逃脱的动作,朱毅颇习以为常,他啧啧地自言自语:「这女人实在怪异,动不动就狂奔……嘿!不过跑得了「尼姑」,跑不了「尼姑庵」,还怕逮不到你。」
他被她引起兴趣了……
☆ ☆ ☆
震天响的快节奏音乐,间或穿插几声兴奋的狗吠声,划破了早晨的宁静天空。热闹的音乐过後,出现一阵乱枪扫射的音效,接著是卡通人物腊笔小新扯开喉咙的嘶声尖叫──
欧嗨唷~欧嗨唷~~欧嗨唷~~喔喔喔~~~一声分贝高过一声,差点掀翻屋顶後,没人制止,重头再来一次。
欧嗨唷~欧嗨唷~~欧嗨唷~~喔喔喔~~~腊笔小新元气十足地一遍又一遍嘶吼。几分钟後,沉睡中的屋子开始发出声响。碰!木头碰击的开门声、轻重不一的凌乱脚步声逐渐接近,刷……碰……啪!瞬间一切归於宁静。
合著眼、半睡眠状态的翟净棻往前一倒,扑卧在床铺上,伸手在卷成一团的棉被拱起处轻拍,轻飘无力地叫唤:「起来了,闹钟响过了……」
翟净棻的意识在清醒、渴睡间拔河,某种湿濡、带著凉意的物体顶了顶蓝色小碎花睡衣荷叶沿下线条优美的白皙小腿;她挣扎地唔了一声,覆盖的眼睑掀了掀,半睁开了眼,前院变得急切的吠叫声穿过混沌未明的意识,娇吟一声,无奈的笑花展现颊畔,她揉揉眼睛,慢动作地伸了一个懒腰。
「起来喽……快点……」再度扮演闹钟的角色,声音已清醒许多。
嗯唔……噜欸嗯……棉被下的小山丘左右蠕动一下,发出含糊的语音──
翟净棻轻呵,仰起脸召唤:「ㄚ麦,叫姊姊起床。」
清脆俐落的达达脚步声接近,雪白的狐狸狗ㄚ麦灵巧地用鼻头顶高被子的一角,头探进被窝里转了转,再探出头来等待著──
立刻,一双手快速地自被窝伸出,接著露出张莉英睡意迷蒙的脸,瞅著丫麦天生独特的笑脸、黑亮有神的双瞳,她一把搂住它,埋进蓬松柔细的白色长毛里,慵懒地磨蹭著。
ㄚ麦衔著微笑对翟净棻眨了一下右眼,彷佛在打pass说:任务成功。
翟净棻爱怜地抚揉第一爱犬的头,对表妹张莉英说:「真不知道你以前是怎麽起床上课的,每次上早班都要ㄚ麦出动才能叫醒你。」
「人家也不想这样呀!」张莉英撒娇地嗔道,「早起真的很痛苦耶,丫麦你说对不对?姊姊好可怜哦……来,给姊姊亲一下,给我勇气面对令人讨厌的早晨──」
看ㄚ麦无奈地闪躲热情的表妹,翟净棻没辙地摇头咯笑,起身大大伸了一个腰,充满元气地交代:「ㄚ麦,她就交给你了!我去做早饭。」
汪汪!丫呜……前院的火腿努力竖起的大耳朵神奇地捕捉到「饭」这个敏感字眼,发出凄厉无比的乞食声。
张莉英做出昏倒状──
「喔,还好我们附近没住人,不然火腿一定会被丢毒饵的,它的叫声真是「前无古犬,後无来狗」。」
「火腿就是爱吃,否则也不会叫「火腿」了。」
「它什麽都吃,应该叫「食物」的;不对,人家说狗的名字都会跟狗的习性不谋而合,叫它「食物」会更爱吃的,应该反其道而行,叫它……「不吃」!哈哈……人家有个「不休」和尚,我们有只「不吃」忠狗。」
翟净棻环胸俯视抱著丫麦狂笑翻滚、自得其乐的表妹。
「亲爱的表妹,你再赖床,也要叫「不吃」表妹了。十分钟,你没预备好出门,恐怕就会迟到了,早餐当然也「不」必「吃」了」
张莉英猛地翻身坐起,慌乱地快速瞥视时间,瞬间发出惨叫声──
「啊!完了,我死定了!」
☆ ☆ ☆
哈!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住。朱毅挑起一道眉,听著屋内女人的唉叫,立即分辨出那声音不是「她」──翟净棻。虽然没听她说过几句话,但怪异的,他对她的声音竟然印象深刻──乾净的音色、清晰缓慢的咬字,有种独特的韵律。
朱毅一手架在车窗开启的车门上,一手玩弄著写著她姓名、通讯地址的纸张──昨天他一到医院就被催著开会,一开完会就进开刀房,等到下午开完刀、巡完病人,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院区一角的图书馆去。谁知道,她竟然下班了,幸亏他聪明,打了通电话给人事室,轻轻松松就拿到她的个人资料。
意料之中,她的住处就在他家附近,本来打算晚上回家再上门去……去做什麽……管它那麽多,就是上门去逮人,看她还能跑到哪里去!
可惜昨晚玩得太晚了,一回家倒头就睡,一大早突然醒了,脑中出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昨晚忘了去逮人了。总是凭著一股冲动行事的朱毅没有多想,立刻决定到她家去。
不需核对地址,朱毅轻易地在上坡的小路尽头找到翟净棻的家,远远就听到那只好吃狗的哀嚎吠叫,想到她待会儿可能出现无处可逃的惊惶表情,他心底冒出说不出的快意与期待。
朱毅踱下车,打量这栋相当有历史的日式平房。围墙斑驳裂痕上布著青苔,一阵风吹过,树梢摆动,木制的大门发出嘎吱喳的声响;这房子恐怕强风一吹就倒了,朱毅不赞同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