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盘营里,赤兀扬虽然已经停止利用死囚试药了,但相关的谣言四处飞散。百姓们纷纷传说萨尔端康为了救他爱的女人杀战俘、杀死囚;还说,死囚、战俘已全数在萨尔端康的私心下处死,蒙古大汗且打算将目标转向无辜的人民百姓。
“杀战俘、死囚试药的消息一直让我们封锁得好好的,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出?”这是随着军队四处征战的随行大夫一直猜不透的。
“有心人总有办法得到他们想要的。”赤兀扬想到这之中一定是有心人在暗中搞鬼。
“你的意思是?”
“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怎么会是努尔哈赤!”随行大夫不懂造这种谣对他们满人有什么好处。
“想想看,现在大汗不在境内,而蒙古内乱对谁有好处?”
“是……努尔哈赤!”因为蒙、满两族一直在争北方的霸权。察哈尔、科尔沁两部一直是努尔哈赤的心头大患;现在察哈尔若是民心向背、内乱四起,的确是有利于努尔哈赤的征战。
“那,左将军,这时我们该如何应对?”
“稳定民心。”只有民心稳定,军心才能不乱。“传令给各个将领、诺颜在大汗的牙帐内商谈,就说怯薛军赛达有请。”
※※※
萨尔端康议事的牙帐内坐满了蒙古四十八个部落的领主诺颜,以及左、中、右三翼的总管诺颜。
赤兀扬见人到齐了,走下首位,抱拳一揖。“怯薛军赛达赤兀扬在此叩见各位诺颜,这回赤兀扬以下犯上,召集各位诺颜前来大汗牙帐之事,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各位诺颜海涵。”
“左将军,你言重了,咱们大伙儿都知道左将军虽被大汗贬为怯薛赛达,但,左将军仍是大汗手中爱将;左将军若有要事,但说无妨。”以前是赤兀扬手下,在赤兀扬被贬之后,替补赤兀扬左翼总管诺颜的扎术律开口。
“承蒙各位诺颜谅解,那么赤兀扬就不再客套了。”赤兀扬卓立于牙帐正中央,凌厉的眼逡巡四方。“连日来,坊间流言四起之事,相信各位诺颜早有耳闻。”
“是流言吗?左将军。”乌喇特部的诺颜不以为然。“咱们大伙儿同在军中,左将军也就不用跟咱们睁眼说瞎话了,军中战俘、死囚的确是莫名的失踪;左将军敢说,这纯粹是流言吗?”
“这……大汗的确是杀了那些战俘、那些死囚。”
“为什么?”
“为了试药。”霍而沁坦承了一切。
一时之间,牙帐内杂声四起,众口纷纷的讨论着。
“各位诺颜,请听赤兀扬一句。”赤兀扬宏亮的嗓音打断纷纭的暴乱。“为了安定民心,试药一事早在日前就已停了,至于坊间流传战俘、死囚已全数死亡,大汗即将拿无辜百姓试药一事,实属流言。”
“我们相信左将军所言皆属事实,但,现在百姓各个民心向背,惶恐着自己有一天会莫名的被迫、被杀,成为试药的牺牲品;这些恐慌,是我们诺颜控制不住的。”
“赤兀扬知道,各个诺颜能安抚自己所属部落的人及时制止乱事的发生。”
这……安抚谈何容易,乱事一旦发生,他们的处境也十分为难,毕竟是自己的人民呐!诺颜们听了都面有难色。
“各位诺颜,蒙古现有的实力、领地是各位一手打拼才有这样的成果,想想,咱们蒙古一直以来便是努尔哈赤一统江山的肉中刺、眼中钉,届时蒙古一旦内乱,努尔哈赤会不乘乱歼灭我们蒙古人吗?赤兀扬明白,要各位诺颜对自己的人民动手有多么为难,但,赤兀扬想请诺颜们想想这几年来,在大汗的领导下,大汗可曾亏待过自己的手足?
“征战时,大汗几次钻进普通的帐幕,枕着衣袖,铺着鞍垫与士兵共宿;几次,大汗跳上普通的坐骑,张弓搭箭,挥舞刀剑与士兵同练。赤兀扬现在不是在为大汗说话,赤兀扬只是希望各位诺颜能多想想蒙古的前途。”
赤兀扬慷慨激昂地说出他心中所想的,瞬间,牙帐内一阵岑寂,蒙古四十八个部落首长个个面面相觑。
和硕特部的诺颜站出来说话。“要我平抚我的族人可以,但是有一个条件。”
“诺颜请说。”
“就是斩草除根,交出都儿喜格格,毁掉她的尸首;祸源一旦除去,百姓们自然能心安;一旦心中忧虑尽除,还有哪个部落希望抗争?哪个人想内乱?”
和硕特部诺颜说完,各个领主抱以热烈掌声回应,他们异口同声地附和。“对,我们都这么觉得;交出都儿喜格格的尸身,我们才能平抚族人的不安。”
诺颜们同声齐喝,赤兀扬为难地转向齐大夫。
怎么办?
不交出格格,势必难定军心;但,格格一旦交了出来,大汗他……
“我也赞成交出都儿喜。”
赤兀扬回眼看向开口说话的人——是土默特部的诺颜,都儿喜格格的爹!
“都儿喜虽是我女儿,但,人死不能复生,大汗实在不该为了一个都儿喜牺牲咱们蒙古的大好光景。左将军,交出都儿喜,别让我的女儿死后还成为蒙古的罪人。”
“可是——”大汗绝不会同意的,届时……
“左将军,大汗不在营中,是解决事情最好的时机;一旦大汗回来,护住了都儿喜,却护不住蒙古百姓的抗争,只怕那时候,流血、内乱是避免不了的祸事,左将军,你希望看到那样的情况发生吗?”
土默特部诺颜说得是振振有词,条理分明,这些他都懂,可是……
他该怎么做?
“交出格格吧,左将军。”就连齐大夫也加入了劝阵营。“这世间没有人可以起死回生的;大汗抱着格格的尸首,只会愈来愈疯狂。倒不如乘这个机会,毁去格格尸身,就算大汗会动怒也是一时,这样总好过大汗愈陷愈深、人民愈来愈愤怒,不是吗?”
齐大夫说得有理。
“我交出都儿喜格格,任凭你们处置。”
※※※
为了安抚民心,铲平四窜的流言,都儿喜的尸首让各部诺颜吊在不儿罕山台地的木桩上。
他们生了一把火,烧去了都儿喜的尸首。
在场围看的蒙古人近上千人,在火舌窜向都儿喜时,他们欢声雷动。
祸端已除,蒙古人民已没什么好怕的了。
赤兀扬冷眼看着族人的残忍,心里担心着当大汗回营时,看到他誓死保护的人遭受如此对待,大汗将作何感想?
※※※
冰冷冷的坛子,触不到都儿喜的肌肤,看不到都儿喜的脸。
萨尔端康没想到他回来面对的竟是--只骨灰坛。他的族人竟连毫无反击之力的她都不放过?
“谁下的命令?谁出的主意?”萨尔端康眼眨也不眨地直直盯着骨灰坛,冷寒的嗓音进出压抑不住的怒气。
“臣下的命令,臣出的主意。”赤兀扬站出来,扛下罪名。
萨尔端康霍然转身,赤红的双眼喷着火焰。“临走前,我将都儿喜交付到你们手中,是信任你们的忠诚,是信任你们在我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你们会明白我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臣就是知道,所以才不能眼挣睁地看着大汗犯下滔天大错。”赤兀扬冒死进谏。“在大汗走后没多久,努尔哈赤便放出消息,说大汗你杀战俘、杀死囚,就只为了一个都儿喜;说大汗在战俘、死囚杀光之后,就要屠杀无辜的老百姓。谣言四起,民心大乱,策动暴乱的部落在各地蓄势待发。大汗,努尔哈赤等的就是这一刻,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蒙古大军击得溃不成军的这一刻。为了都儿喜格格,或许大汗早就不在乎这一切,但,身为人臣,赤兀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汗沦为民族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