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盼之下,在二十年前。徐夫人与袁夫人像是串通好似的,同时给两家员外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从此了了徐、袁两位老爷的心愿。
而二位男娃儿,一为徐家长公子徐牧谦是也,另一位则是前回上管家求亲不成的袁天佑。
想徐、袁两家原本既是世交,而徐家公子与袁家少爷又是同年之穧,两人的感情也就比亲兄弟还来得亲了。
这天,徐府宴请金陵百家名花,袁家少爷当然也来凑上一脚,为他的好兄弟鉴赏一下百花娇颜,断断她们容貌的好坏。
袁天佑原以为徐牧谦这下可好了,可以免费见识到他们全金陵的美女,定是开心得不得了,没想到他前脚才踏进徐府大厅,上头便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天佑循声望了过去,看到他的好友坐在太师椅上,拧着双眉,一脸的不悦。
“怎么啦?”没理由在这人比花娇的大日子里,牧谦会心生不悦的啊!除非——“你不喜欢这场宴会?”
“无聊。”他的评语道尽了他对这场百花宴的心声。
也徐牧谦真要娶妻,也不会看上这些名门淑媛;一个个的富家千金,是一个比一个来得骄傲与贵气,还不及百花楼里众名花来得令他心悦。啧,想想那吴侬软语在耳畔间的酥麻,呵,这才叫“真柔情”哩。
而那些富家千金们——算了吧。
牧谦想到那一个个的大家闺秀,眉峰又不耐烦地蹙上,将身子摊在身下的太师椅上,没多大的兴致去观看百花亭中的众家千金们。
“你不好奇你未来儿媳妇的长相吗?”天佑上前一大步,挨着牧谦坐下,脸上有着远比主角儿来得浓厚的兴趣。
他说:“好吧,纵使是你不好奇你儿媳妇的长相,那咱们也得看看金陵美女——管青眉是长个什么德性吧。”说来说去,咱们袁大公子还对人家青眉姑娘念念不忘就是了;想她小时候还是个小男孩的皮样,他实在很难相信这经过十年时间的流逝,管家的小妞真能出落得美丽吗?
啧啧,爹娘曾经还上管家大门,替他提过亲呢,而那丫头竟一口回绝了!真是傲人得很,所以他对她的长相更是好奇。
“嘿!”天佑霍然想起了什么,他扯住好友的衣襟口,急急地追问道:“你不会没发名花帖给管青眉吧?”
“我想,我娘也不准啊。”愈是有名气的女人愈拿桥,这是牧谦逛了几回勾栏院的心得。而那管青眉不满及笄便有大把的媒人在她家进出,上门去的不乏一些贵公子,直想攀上传闻中的那朵艳丽的红牡丹;这样盛名的女子,不被自己的爹娘给惯坏,也会被那些上门求亲的公子爷儿宠娇了性子。
像管青眉那样极富盛名的女人,说实在的,是比那些身在乐籍,却又老将“出淤泥而身不染”挂在口中的贞洁女还难搞。
算了,他才及冠,还想玩乐,他可不想那么早玩完;所以,管青眉与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女人一样,都是他不想惹的。
这样的思想免不了惹来好友一记白眼。
“真不晓得你是怎么想的,上妓院狎妓,那红牌花魁你不要,要的全是二流面貌;现在你爹娘为你设下百花宴,而咱们全金陵最美的姑娘,你却又不想沾惹。”天佑晃了晃脑袋。“呵!难不成你真想娶个麻花姑娘不成啊!”
“我只是不想跟好友同抢一个儿媳妇罢了。”
“算了吧你,咱们二十年的交情了,你会以为我真信你是为了我着想才不去招惹管青眉的吗?我看你啊——准是不想这么早娶亲,是不是?”
“知我者,袁天佑也。”
“不娶就不娶嘛,你爹娘又能拿你这个宝贝儿子如何呢?”天佑拉起牧谦的身子,硬将他往外头拖。“咱们可不能放弃欣赏﹃百花﹄的权利啊,走啦,走啦,这百花宴就快要开始了呢。”
一路上就瞧见袁家少爷兴致勃勃地拖着意兴阑珊的徐公子往后庭中走去。
好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唐伯虎”啊。
第三章
金陵百花陆陆续续地进了徐汞的大门,这之中还包括了那个怎么说都不去的管家千金青眉姑娘。
怎么,心高气傲的青眉会临时改了主意,来这百般无聊的宴会呢?这事不只管家老爷、夫人觉得事有蹊跷,就连小丫头蝶儿都觉得小主子别有用心呢。
果不其然。她家小姐一进了徐家门,不往既定的后园中走去,反倒是拉着她,绕过前庭,穿过重重的亭台楼榭,来到中院——
蝶儿深知青眉的性子,只怕小主子这回准又是要闹事了,此时小丫头不免心怯胆战,她问:“小姐,你想干么?”她怕自己是这件闹事下头一个受害者。
“嘘!”青眉食指竖立在自个的唇畔上。“小声点。”她的头又张望了四周一回,瞧见果真是没人在场,她拉起小丫头的手。直往一间内房中走。
“小姐!这,乱闯人家的府邸是不对的!”
“我们是受邀请的客人,不算乱闯。”青眉反驳了。
“可是——”小丫头叉有话要说了。“可是,我们只受邀到后花园里,这并不包括徐家的客房内室中。”
青眉突然止步,她侧过身子问丫头:“你说我们是何身分?”
“受邀而来的客人。”
“那,你看这间房像是主屋吗?”青眉又问。
“按咱们家的格局比照看来。这应该是间客房。”小丫头是一一回答,毫不含糊。在管家也有十年了,她当然清楚主屋和客房之间的差异。
主屋大且豪华,有分厅,有分房、有分室,里头的东西更是小从一根梳子,而到墙上的绣画,无一不精,若那间房是小姐的闺阁,在窗儒处,还会有个美人躺,是专门给小姐们倚窗看景用的;相反的,客房就没这么繁杂,它顶多只是一间雅而精与的内室,里头会有一张床、一个梳妆台,再有个屏风是用来给客人更衣隔绝的,再多,也不过是加添了一张石桌、几张石椅,这样的客房便算是好的了。
青眉听到蝶儿的回答后,一再地点头,她说:“这既是客房,我们主仆俩又是客人,那我们﹃走﹄进客房中,便不算是乱闯。”
好个强词夺理!蝶儿算是服输了。
青眉解下蝶儿背着的小包袱,蝶儿好奇地上前,凑过头去瞧个清楚。
从她踏出府邸开始,她就好奇小姐干么没事叫她带个小包袱啊?
凑上头,蝶儿惊呼出声:“啊!”
旋即,便给青眉捂住了口。“你深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在这是不是!叫这么大声!”她没好气地冷睨了丫头一眼。“别叫了。”
见蝶儿点点头,青眉才将手放下,又继续她的“换装”工作。
“小姐,你想干么?”小主子要做什么都无所谓,但别拖她下去膛这浑水,她就感激不尽了。
“你把衣服脱下来。”青眉从里头拿出真丝洒花月白绣披,百花穿蝶藕色绫裙,将这些衣服一股脑全塞到蝶儿手中。
“小姐!”蝶儿又皱眉了。“你把你的衣服递给蝶儿做什么?”
“换上。”青眉没空理她的小丫头,迳自躲进屏风里脱下她自个儿的衣物,换上包袱中的蓝褶子,秋香长马甲,继而又将她一头的青丝马发錧进白巾中,戴上青儒帽,是一身天蓝滚青的生员打扮。
呵!哥哥们绝对想不到有一朝,她会拿他们的衣物来做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