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定病得很严重,她整个人都好不舒服,头晕又想吐。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么臭、这么乱?还有……四周为什么全是一些……衣衫槛褛的乞儿?
青眉正疑惑,天佑却已立定,将她放在胡同的一角,让她坐在一间破庙的玄关处,他在一旁不语地陪着。
这是青眉第一次看到有别于她家富有的另一面,她知道这金陵县还是有一些人家不及她们管家来得有钱,有一些小康人家得早出晚归地为生活打拚,但——她从来没见过在金陵的最角落,有人连吃饭都成问题。
看那些瘦巴巴的乞儿们,他们有的人缺手,有的人缺脚,但他们还是一样在卖些杂货来谋生;而她,管青眉从小就饭来张口,从吃饭到穿衣一切都有人在一旁侍候着,今天,她还——砸了这些人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粮食!
青眉终于知道为什么袁天佑要扛着她来这里了。
他不是要让她出糗,他只是以他的方式来想让她知道她自己有多么幸福罢了。她的眼眶泛着水光,她明白自己有多任性了。
突然,天佑开口:“这是咱们金陵县最贫穷的地方。”
她知道。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所有能轻易得到的东西,是他们挣了一辈子还不能拥有的奢侈。”天佑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像是在跟空气对诉。
她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糟蹋粮食了。”纵使是跟他赌气,她也不会再拿食物来糟蹋。
天佑听了,牵动唇色,淡淡地笑了。
管丫头任性归任性,但还是有药救,她在看完金陵的贫穷后,还能有恻隐之心,勇于坦承自己以往的过错!
天佑发现自己更是疼爱这丫头几分。
他站起来。伸出他友善的手。“咱们回去吧。”
她勉强地想站起来,但从马上摔下来的旧伤依然不让她如愿,她只要稍微动一下,她的四肢就像是被人分尸了一样,像是撕裂了她的五脏六俯,她痛得好难受。
青眉强挤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昂起头告诉天佑:“我脚痛。”
天佑摊开他的怀抱,抱起她,将她驼在身后。“咱们叫辆车回去。”
后头的她在摇头。“我可不可以再看看这地方的一切?”她小声地要求着。“让我再次枕在你的肩头看世界。”从他的肩头看世界,有种不同于平时的感受。
居高临下的感觉不是很好,至少现在她看到的是那些贫穷的人卑微的一切,而这些会让她觉得自己平时的娇宠是罪过,不过这也让他看清楚了一件事实,那就是——人并没有权利糟蹋他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你得到的一切是这些人的辛劳所得。
青眉将头靠上天佑的肩头上,望着他的侧脸,笑了。
枕在他宽广的背头好舒服,那是一种全心信赖的依靠与安全感,仿佛她已确定他是她一生的依靠。
信赖?依靠!她指的是——袁天佑吗?
青眉稍微拉开身子,盯住背着她的天佑瞧。她发现袁天佑不仅有宽阔的肩膀,他还有高大的身躯,颀长且高瘦;背着她的他,有一张极为温柔且好看的侧脸,天凉的微风轻抚着他的脸庞,吹散了他几络散在双鬓旁的发丝,飘扬在她的四周,让整个温柔将她环绕。
或许是她错看了袁天佑,或许他并不如传闻中的那般不堪,或许——当他的妻子并没有想像中的委屈,不是吗?
青眉淡淡地露出一抹笑,静静靠着天佑的肩头,享受他温柔的一切。
现在才发现他是个好男人会不会太迟?
*****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死袁天佑了!
青眉又在发脾气了,这次她没再摔餐盘,她改砸房内的东西;举凡她所能拿到,而不用劳动到她的一双玉足的东西,全被她给砸光了,一个都不剩。
天佑进门,又立在门边,揪着眉头看她。
“问啊,问我为什么又丢东西了?”她就气他这样什么都不问、都不说的死样子,好像她有多任性,而他又有多宽宏大量一样。
因应观众要求,天佑打开尊口问:“你为什么又丢东西了?”她的脾气一向是这么火爆的吗?她一不开心就开始乱砸东西的吗?若是,噢,老天,那他到底喜欢这个女孩的哪一点?为什么他会自作孽地惹上她,还千方百计地要娶她进门!
“你昨晚去哪里了?”她坐在床上,依旧像是站立着一般将两只手插在腰身上,像个在吃醋般的妻子盘问她丈夫昨儿个晚上的去处。
天佑看她这般模样,十分的逗趣可爱,忍不住又逗逗青眉。“你现在是在进行你身为人妻的盘问权吗?”
“我没说我要嫁给你。”如果昨晚所传的事情是真的,那——她对他所有的印象都得重新评量了。
“你不想嫁给我,那我更不需要向你报备我的行踪。”他不明白他袁天佑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在别家女孩拚命地想将他纳为入幕之宾的同时,却有一个总是拚了命似地想将他推开,而那一位就是管青眉,他很在乎的这一个!
“他们说你去了怡红院。”那个纸醉金迷的场所,那种烟花之地,他去了,如果他真的去了,那她就真的跟他没完没了。
“是又怎么样?”天佑不否认他昨晚是真的去了怡红院。他去那只是想证明“管青眉”三个字是否真的很重要,重要到他可以舍弃以往的红颜知已,只为了迁就她一个。
而很该死的,走了一趟八大胡同,他所得到的答案竟是如此的肯定,他这一生只想要一个管青眉,其余的红粉现在看来竟也成了庸脂。
他不喜欢这样的答案,因为这样的在乎会让他有弱点,而管青眉就是其中的致命伤;他太在乎这个女娃了,所以管青眉便有绝大的影响力来左右他一切的情绪与反应。
这样,那他往后的日子就太惨了,老被一个凶巴巴的丫头管得他死死的,真丢脸。天佑可以预见牧谦将是如何地取笑他,一个妻管严。唉——重重的,天佑叹了一口气。
是又怎么样!这个臭男人,一点都不反省他自个儿的行为多么伤她!他不是要娶她吗?那他又为何需要向那些卖笑女子求取欢乐!
可恶,可恶,袁天佑实在是太可恶了!
“咚”的一声,青眉朝着天佑去去一个绣花枕头。“我不嫁,我绝不嫁给你这个登徒子。”
听完青眉的怒吼,很意外的,这次天佑只是微笑,没有半点的激动。
如果有些话,有人总是把它当成经书来念,那你们的反应也会跟天佑差不多。
而青眉就是那个常把“我不嫁,我绝对不嫁”当作“南无阿弥陀佛”来念的人,天佑已经听得很习惯了。
他皮皮地说道:“如果下次你把自己当成绣花枕头丢给我,我会很高兴的。”
青眉俩颊染上了红彩,瞠大了眼,一副气巴巴的模样。“这种话去找你的红颜知己说,别来招惹我。”
“此话当真?”她真的要放牛吃草,任他花里来、草里去地逍遥?她当真一点都不在乎他在外面的风流帐史!
天佑将身子依在门边,勾着一双桃花眼端视着青眉。
当真是一物克一物是吧,不然,为何他以往的风流不羁、自在潇洒模样一遇到了管青眉便全成了一连串的关心与在乎。
他在乎她的一颦一笑,关心她的一举一动,皆青眉所有的一切举动左右了他的情绪;爱上一个人原是这般的甜蜜与累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