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的口吻中,天佑幻想着里头有个小姑娘正极力地想保持她大家闺秀的风范,强忍住心中的那一口怒气时,他就忍俊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任个登徒子站在她跟前嘲笑她,不是青眉姑娘做得出来的事。
“笑你要笑不敢笑的名门风范;”他强忍着笑意,又问:“告诉我小丫头,你是系出何门?”
青眉愕然了。
她一个千金小姐怎能说出自己的名讳,要是让爹爹知道她赤裸着身子跟一个男子在客房内,那她这一生岂不是非赖走了这个登徒子不成!
不不不,这事轻重不得。她如何是好?
“小姑娘莫非忘了自个的名讳,想这么久!”天佑勾着邪笑而问。
青眉忍住心中的那股气愤,低化道:“还我衣物。”
“那就得用你的姓名来交换。”天佑不愧是商人之子,凡事讲求“交易”。“用你的姓与名来换你的清白,实在是划得来,不是吗?”
“你!”青眉气愤得抖着双手,身子骨打从心里寒了出来。
“不说?”天佑扬起手中的衣物。“我是有时间陪你耗,但我可不确定你的身子骨挨得住初春的凉风!”
“小丫鬟,宋蝶儿。”借蝶儿的名讳用,她知道这不对,但她更知道妥协是早晚的事,而她此时竟也只能赌上命的好坏,希望这“恶人”能说话算话,饶过她这毫无身分可言的“小丫鬟”一回。
问题是,天佑并不相信她是个丫鬟啊!
他望着手中的绫罗绸缎制成的绣袍与绫裙。眼中的笑意泛得更深。
“哪家的丫鬟?”
还问她是哪家的丫鬟:“管——”不行!这一说出实话,难保他日后不会去找蝶儿的麻烦。
全金陵有钱有权的就只有袁、徐、管三家,而这个恶人极有可能是徐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徐牧谦,所以她也不能撒谎说她是徐家的丫鬟,那就只有——“袁家的;我是袁家的丫鬟。”
“噢!”他这个袁家的小主子倒是惊讶得很。
天佑将衣服递到屏风内,又猛然收回。“小丫头,看来你是不打算拿回自个的衣裳了,是吗?”
青眉气极了。“你到底想怎么样?”她都已经“实话实说”啦!
“你不是袁家的人。”
“你又知道了。”啧!她轻啐了声,万分不屑。
“因为我是袁天佑。”天佑道出身分。
袁天佑!青眉眉头一皱。
好熟的名字。
“小丫头!”天佑甩着手中的衣物,催促着:“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说出你是谁,那我就自个进去里面看个清楚喽!一、二——”
“管家的。”青眉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只知道自个若让这歹人进来,那她一生的清白就这么毁了。
管府的丫头——那她的真实身分有没有可能是——传闻中的金陵美女——管青眉!
“你的邀函呢?”
“在进门时就给管事了。”青眉环胸的手搂得更是紧,看来这“恶人”还她衣物的可能性很小。
“今晚在对句上,我为什么没见到管姑娘?”天佑望着手中的衣物,突然有此一问。
“我在,我在那的。”蝶儿应该一整晚都在的,不是吗?
突然——“啊!”青眉轻呼了声,她知道自己错口,说了不该说的话。
天佑又扬起那得逞的笑,只道:“我问管姑娘在不在百花宴,而你说﹃你在﹄!你是管青眉!”是那个金陵才貌兼备的管家姑娘!那个拒他婚事的管青眉!
“我不是!”青眉慌忙地否认。
这,若传出她在徐家赤裸着身子,跟一个男人在客房中——那她管青眉纵使是有若九命怪猫,那她九条命也抵不过爹爹的责罚与世人的眼光。
凉风中,噩运里,青眉更觉得身子的冷寒,不住地打着哆嗦。
天佑很敏感地察觉到在屏风内的身子打了个冷颤,他将衣物抛向屏风顶。“穿上吧。”
“你出去。”她不想让他看到自个的模样。
“要不要穿是随便你,不过,要我离开,这是极不可能的。”反正他就是打定主意,就是要见她管青眉一面,看看传闻中的金陵美女的长相是如何的傲人,竟不将他袁天佑放在眼里,还到处散布“谣言”说他是个不学无术的阔公子,成天只会逛窑子狎妓。
啧,他袁天佑花虽花,可也不是无所事事,成天乱晃荡,这管青眉算是污蔑了他,他当然得跟她说个明白,让她还他一个清白。
就在天佑兀自冥思的同时,青眉正蹑手蹑脚地从屏风处走出,趁着屋里的黑暗,打算逃开这登徒子的视线之外。
就在与天佑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青眉是连吸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但,她还是被天佑一个反手,搂进了怀里。
手里抱着温香软玉,扑鼻而来是幽情的馨香,她怎能以为她能走过他的身边,而他却毫无知觉地让她逃开了呢?
看来这小妮子是太低估男人对女人的敏感度了。
“放开我!”她的脚往后头狠狠地一踩。
没落空,因为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倒抽气的声音,但——他的手依旧固执地环着她,横放在她的腰肢上。
青眉昂起头想瞪上这个登徒子一眼,没料到唇随着头的上扬,她的嘴落进他低垂而下的唇齿之中。
他的舌撩起她错愕不已的口,入侵里中,撩拨、挑逗着她的舌尖;青眉猛然抽了口气。是又惊又愕。
怎么会呢?自己——竟手脚发软地瘫在这个试图非礼她的男子怀中!她不是该给他一个巴掌,或者,大声尖叫大叫著「非礼”,也是正途;千不该、万不该的是这种像个荡妇似的反应,自是陶醉在他的怀里。
对,是不该的!尤其是,她是千金小姐管青眉!怎能如此毁坏她的名节呢!
青眉合上口,咬了正是陶醉其中的天佑一口。
极痛中,天佑松开了手,而青眉飞也似地离开了他的怀中。
待天佑从苦痛中惊觉青眉的意图时,怀中人儿已飞奔而去,只留下满室的馨香与他。
天佑提步想追上去,但——他如何能去追一个衣衫不整的千金小姐,追得上,他如何向人解释管青眉的衣衫与狼狈,又如何能厘清众人评量他之所以会在中庭追逐管青眉的举动!
所谓:人言可畏;他花名在外,再一个绯闻染身,本是无所谓,但,想管青眉一个女孩子人家,她如何去面对外头的闲言闲语呢?
这就是天佑为什么放任着自己心头的那抹失落感,而没去追管青眉的原因。
他点燃了火折子,在铜镜前看了自个儿的伤势一眼。
血,微微地从口中泌涎而出。
好个管青眉,我会讨回今日的公道的。
天佑回过身子,却不期然地踩到了个东西;他弯下身子拾起碍着他的小东西。那是个绣得精细的荷包,他将它端在手掌心中。看得久久而仔细,像是深怕漏看了什么似的。
轻轻的,他解开了绣扣,一只绣着蝴蝶的绣帕翩然飞落。天佑拾起了蝴蝶,在荷包的上头,看到了精细的一行娟秀雅丽的行书,写着——韩娥有意题红叶。
“韩娥有意题红叶?”天佑喃喃地念出口,一种了然顿时盘绕于心;一时兴起,天佑研了墨,在上头加添了一行小隶——张启无心画彩眉。
韩娥有意题红叶,
张启无心画彩眉。
愈看,天佑是愈得意,直觉得荷包上所绣的鸳鸯就有如他与管青眉一样,相依相很,他与她本是两只的鸳鸯蝴蝶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