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柔婉的笑教人无法拒绝。
于是,我投降了。将一个月前我和倪樵之间的约定告诉了意依,不敢奢求她的原谅。
说罢,我担心地看着她,怕她会生气的拂袖而去。
她仍只是微笑,并且告诉我一件更令人惊讶的事。
“其实,当你一、三、五出现,二、四、六换人交接时,我便觉得有点怪了,昨天我问了倪樵,知道你们的约定后,我告诉他,我愿意与他做朋友——只限于朋友,因为我的心只承认你的存在。”
“意侬你……”
这时我才发现我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在意侬面前,我不需要隐瞒也瞒不住什么,我在她面前是透明的,她只消一眼,便能将我看个透彻。
而她,则需要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
意侬之于我,或许是一道无限多解的数学题。
第三章 请不要说你爱我
因为工作的关系,与又珊有过几次午餐约会,过程都相当愉快。
重逢的这一年半来,我似乎重新认识了一个陆又珊。
从前的她在我眼底是个既蛮横又今人讨厌的丑八怪,没想到时光流转,如今约又珊已是个婷婷俪人,既成熟又聪慧,眼中流露的不是女子轻愁、感月伤风,而是满满的自信。
这样的又珊,教人眼睛为之发亮。
把彼此的工作带上餐桌,似乎已成为习惯。这是我回到家不会做过的。
面对意侬,我只想给她幸福,不会想过要将工作上的烦恼带回家中。
面对又珊时又不同。她让我觉得烦恼是可以分享的,这是妻子与朋友间的差别吧,我想。
我们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这家餐厅位在一条人来人往的大街旁,附近是个商圈。然而我们的小桌,却像是繁嚣中的一方静讥,沉默的气氛流动在彼此间。刚刚我谈到婚姻,关于她的婚姻,她便沉默了。
好一段时间,我不晓得应该说什么才好,我不明白她沉默的原因,却看得出她的抑郁。
侍者送来饭后的咖啡和茶,在铺着洁自印花餐巾的玻璃桌面上,杯盘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她扭着手指,眼光看往窗外,强化玻璃上隐隐约约透出她姣好的轮廓,小巧的下巴微扬,有点傲、有点娇。
今天天气晴朗,秋高气爽,街上的行人踩着轻盈的步伐,节奏有些快。
“又珊……”
“我们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在一起吧。”她说。
就这样淡淡的一句,她转过头,加了些砂糖在咖啡出,端起轻辍了一口。她知不知这话会带给我多大的震撼?
“我们各自都结婚了。”
她抬头看我,笑说:“我知道。所以我说不可能啊。”
是的,不可能,所以我重又安心下来。
“你还是那么爱开玩笑啊。”
她低下头,拿着小银匙搅着杯里咖啡,状似不经心地道:“不可能。就像我喝咖啡,你喝茶……你的妻子有一手好茶艺吧,有机会真想见她一面。”
“见个面有什么问题呢,意侬会很欢迎你的,我们可是‘青梅竹马’呢。”“喔,青梅竹马……我怀疑她会欢迎我。”
“为什么不欢迎?”我感觉奇怪地问。
“女人心眼都小,你不怕她误会?”
“误会什么?”我摇头。“意侬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人,你真该见见她,或许你们还会成为朋友呢。”
“如果她知道我要抢她的东西,她还会欢迎我吗?”
这不像是又珊平时开玩笑的语气,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须抢?你陆又珊难道有什么东西买不起?若有,告诉我一声,我帮你买。”“哈,怎么没有,卖的人若不愿意卖,我就是想买也买不着啊。”
“你是指你在天母看上的那一栋房子?”我做了个联想,想到她上回提到的购屋事件。但,这关意侬什么事?
她否眼瞧了我一眼,又别开脸去。“不是。”“又珊,你今天很奇怪。”她突然站起来,拿走桌上的帐单。“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公司去了。”
我匆忙地跟着站起。“又珊——”
她双肩略嫌僵硬地站住,低声而清楚地道:“别问为什么,我知道这是你最不愿意碰触的禁忌。”
我心头一震,思索着“禁忌”两字,发觉它像一把利刀划过我的心脏,鲜血润湿了我的胸膛。
不!不是禁忌,不能承认它是。
不承认,又珊就只会是朋友,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不会是其它……我所害怕的……
她肩一缩,掉头要走。
我不加思索地按住她的肩膀,拿走她手中的帐中。“让我付吧。”
“不好,你不愿意欠我,我难道愿意?”
我凝着她像直的背,一时无语……
难道不能只是朋友吗?
不是问别人,是问我自己。
我不是不解风情的男人,只是,这风情,我解不得。
各自付了帐,跟着又珊到餐厅附近的停车场取车,看着她驾车远离,突然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在血管里流动。有些事情,是只要愿意遗忘,就能遗忘的。一个男人,在暧昧的情系悸动与婚姻的完整之间,总要学习试着去做些取舍。当丈夫的身分兼任父亲后,便不再仅是一男两女间的爱情习题,还有更凝重的一分责任在。我想,我还是不要再见又珊比较好。
毕竟我们都已不再是不必负责的年纪了,男婚、女嫁,婚外的悸动,只能选择埋藏。
何况,还有一个我放不下的意侬。
***
“辜弦,接一下电话。”意侬从厨房以探出头来,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窗外的雨,让我看得失神了。
前不久得知又珊早已离婚的事,心头浮现的是什么滋味,一时间竟有点难以言喻。
我知道我又陷得更深了些,而这是我最不乐见的。还是别见面的好,将她公司的业务交给他人,就真正不再有来往的借口和理由了吧。
摇摇头,我关上窗,将桌上的电话接起。
语调略嫌佣懒地道:“喂,找哪位?”
话筒的那端,一语不发,只有雨落的声音,一时间,我分不出那雨声是在窗外或在其它地方。
“喂?”我有点不耐烦的,心想对方再不出声,我就要挂电话了。
意侬端了盘刚炒好的青菜上桌,朝我走了过来。
“谁打来的?”
我摇头的同时,话筒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叹息,顿时教我心虚了一刻钟。
“一个朋友。”我对意侬说。然后捉着话筒到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我想见你……”又珊虚弱细微的声音传进我耳中,有点痒。
我看了眼回到厨房里端菜的意侬,对又珊道:“用电话说不行吗?”
“不行!”
她突然大喊,震得我耳欲聋。
“又珊?”
她状似哭喊的声音听来有点无理取闹。“辜弦,你为什么避着我?你知不知你这样只会让我痛苦。”
我沉默了会儿,下定了决心。“我们不该见面。”
当友情已经变质不再单纯,不见面,是为了帮助遗忘。
“你以为不见面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她大声喊道。
“至少不会让我们走上不该走的路。”我回答。
那头,她沉默了。
她的呼吸近在耳畔,仿佛是我最亲密的枕边人那般。
恍如有一世纪那么久,她打破沉默道:“但是我想见你,我现在在你家附近公园的电话亭,不见不散。”
“又——”她不等我答应便挂了电话。
我为难她瞪着话筒,不知该不该去。
不该去,但外而下着雨,她那句“不见不散”教人无法铁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