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答得飞快,“我是自个儿想去,没要找她、没要找她!”
“你要怎么去?一个小女孩子……”
“只要头人让我离开,之后的事,我会自己负责。”
“你很坚持?”
“很坚持!”她重重点头。
头人探了探她的神情,沉吟半晌,终于道:“既然这样,那好吧,我答应让你离开,钱,你就带着吧!”
提在喉咙的心猛地放下,初云来不及想起过去几年对头人的怨恨,直觉反应就是装出了笑,“谢谢头人!”
“初云啊……”头人瞧她开心的样子,感慨地叹了口气,娓娓道出埋在心底多年的话:“当初你阿娘做错事被人瞧见了,我不能不做这样的决定。如果不让你阿娘离开,别说咱们这里的族人会不满,其他地方的族人要是知道了也不能容下呀!”
别瞧草原上的青年男女热情奔放,对于贞节,可是看得不比中原轻。
初云静静地听,喜悦的表情收了起来。这事情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她没法儿怪罪自己的阿娘,只有把种种伤心、不平一古脑儿全丢给头人。
“孩子,你好好去外头瞧瞧吧!”头人语重心长地说,“希望你一切平安,就像刚刚说的,会为自己负责。”
初云凝立当场,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嗯,我知道。”
“过两天,巴格钦要载毛皮到大城去,你就跟着去吧。”
“谢谢头人。”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对头人真心感恩。
出了头人毡帐,眼望这片蓝天碧地,初云竟觉比以前看到的还宽、辽阔;风撩起袖袂,就像胁下生出了一双翅膀,能够飞向万里晴空。
不过,这等好心情,在她看见远远往这儿来的那人时,就即刻打住了!
是他,那个偷羊贼。
初云连忙转了个弯,想从毡帐的背面逃逸,心口噗通噗通直跳,简直就像小羊地遇见大野狼。
“好险好险!他没看到!”抚着胸口,喃喃安慰着自己,掌心全汗湿了。初云呼呼直喘气,不是因为累,而是惊。
说真的,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还是在逃避些什么,总之,就是不想见到那个偷羊贼。
正当她暗暗庆幸,突然传来了声音:“咳!是哪个小贼出现在这儿?”
唉唉,早就该知道,她呀,躲不过他的,如今,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卯上了!
“哦?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小贼,偷了东西就躲起来,正想帮头人抓小贼咧!”
“你别因为自己是贼,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瞧他笑的样子,才是一副贼兮兮咧……
“冤枉啊……”他口头哀哀叫,心头却觉有趣,“还不是看到有人动作鬼鬼祟祟,见了我就跑,我这才不辞辛劳来捉贼咧!”
“真是辛苦哦——”她微微一笑,温柔备至,“这样我就不打扰你在这里休息了。”说完,嘿嘿,快走!
这小姑娘最近是怎么了,老是见了他就跑,真搞不懂是哪儿冒犯她了……总不能这样下去吧,垚冰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喂,你等等!”
等?跑都来不及了,还等什么?初云五官轻轻一皱,打算把他的呼喊当做羊儿的叫。
垚冰看了苍穹一眼,暗暗向老天爷先行知会:“是小姑娘先不睬我的,可不是垚某人仗着轻功故意欺负人哦!”接着轻轻一跃,便拦在她的跟前。
“你……”脚步陡然停下,这可恶的家伙老是这样突然出现,初云小嘴地微撇:“还有事吗?”
“我有东西要给你。”垚冰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了东西,抓了她的右手就将东西塞进去。
“嗯?这是什么?”初云将东西翻过来、转过去,东瞧瞧西看看,还是搞不清楚偷羊贼递给她的究竟是什么,不就是根半长不短的细木头么?
“唉唉……”他长长叹了口气,从满脸兴奋转为苦笑,“你真是懂得如何伤别人的心啊!”
被垚冰这么一说,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才定神仔细研究。
“这是……”半晌,初云微微动了动唇瓣,答案却哽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晓得这是什么了吗?”垚冰搓搓双手,堆着笑容等回答。
“嗯嗯!”她连连点头,眼眶微微发着热。
这偷羊贼啊,怎地老做些让她想掉眼泪的举动,是故意要看她出糗么?
“你……”等不到预期的灿灿笑颜,向来自在的他,竟也心怀忐忑了起来,“你不喜欢么?”
他放在初云掌心的,正是一根完好的木簪子。
今儿个,他起了个大早就往外跑,好不容易找着了材质较好、大小粗细适中的木头,接着又在簪端雕刻图纹,费了好些工夫好不容易才完成。原本等着一窥她收下时的惊灿笑容,却没想到这么多“好不容易”,最后换来一句“你别对我这么好”?!
“簪子还你。”敛眉垂眼,握簪的右手直直伸向他,“我不想欠你。”
她怕这一收,从此就深陷内疚里了。明明这偷羊贼与她没有半点关系,怎么老觉得她的离开是对他的亏欠?就像……她要遗弃他似地?
“既然你不收,那就算了。”垚冰耸耸肩,潇洒地拿回簪子子,收进怀里。
他会不会难过呢?初云忍不住这么想,赶忙挤出笑脸,补了句话:“这簪子很美,送给我是可惜了,将来你若碰上喜欢的姑娘,就送给她吧,这样不是更好?”
“碰上喜欢的姑娘……”垚冰喃喃重复她的话,漾出了微晒。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哪家姑娘。“喜欢”是种思念的羁绊,而这辈子他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自由!
“你没事了吧?那我要走步!”撑着笑容好累呐!
“等等等等,初云好姑娘,可不可以拜托一件事?”垚冰眸光一转,又回复惯有的嘻哈。
“哦,好。”帮他个小忙,或许就能消除莫名其妙的内疚感?!
“来来来!过来这里。”他蹲了下来,边用手招她。
不知这偷羊贼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还是依言过去,在他身旁蹲下。
“帮我在这里挖个洞。”丢给她一个笑容,垚冰的十指便开始勤快工作。
“哦,好。”初云狐疑地点了点头,加入挖洞的行列。
洞没挖得太深,他就喊了停,然后径自闭上眼,双手合什,嘴里叽叽咕咕地不知念些什么,惹得她满心好奇。
接着,垚冰整个人趴了下去,侧耳贴着洞口,似乎凝神在听些什么。
一会儿过后,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我们把洞填上吧。”
看他把土拨进去,她还是不明白究竟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硬着头皮这么跟着做。
“你刚刚到底在做啥呀?”一切恢复原状,两个人站直了身子,初云不禁发出疑问。
“你觉得呢?”
我怎么会知道?初云暗暗白了他一眼,随便凑了个答案:“我以为你要埋了簪子,可是后来又没有。”
“唔……有道理哎!”立在颈上的脑袋晃了一圈,“不过,不是这样。”
“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怎么觉得被他耍了?
“好好好!”见小姑娘转身要走,他立刻接话,“刚刚,我在问地神愿不愿意接受我的供品,如果愿意我就将木簪子送给她……”
“那不就是要埋簪子!”她明明就说对了。
“你到底要不要听我说?”垚冰将话头抢了回来,继续道:“结果,地神跟我说,这簪子本来就不是要给她的,这种供品她不想要。我只好把洞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