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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偷羊贼,你会不会怪我?会不会怪我?”一声声叩问前在唇边、浸在莹湛泪光中、荡在冷寂寥落的空气里。

  霍地举袖拭净湿痕,初云取出了簪子,低头凝盼,拈了朵笑花,柔嗓低诉:“跟你说,我决定了,我要继续留在东边,四处看看,不跟大胡子他们回去了。你问我怕不怕?怕啊,当然会怕啊!但是你会陪着我的,对不?我知道你会陪着我的……好玩儿的东西还多得很,咱们可以一起去闯闯、一起去碰碰。”

  “现在很晚了,你会不会冷呢?”寒风流灌,初云的身子瑟缩了下,“这样吧,我唱曲儿给你听,听着听着,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檀口微启,她徐徐轻唱:“亲爱的阿哥哟,草原牧羊一个人,阿妹作伴可愿意?啊,只要好人在一起,沙漠就能变花园……”



  旋律悠悠扬动,目眩神迷间,初云仿佛看到匀了净蓝的大片天、铺了碧绿的大片地,那是——他们初遇的景象。

  “亲爱的阿哥哟,草原牧羊一个人,阿妹作伴可愿意……”

   ※  ※  ※

  夜黑沉沉,几顶白灯笼挂在廊檐下随风飘扬,显得悲论凄凉,但今晚,西门世家的偏厅肯定不会寂寞。

  “如果,我计算得不错,狐狸今晚该出洞了。”

  “这么有把握?”女子微晒问。



  “捏造谣言,说皓燕、玄鹰或青鸥身上怀有《绝天神鉴》,阴谋者意在借江湖之手除去三人,如今皓燕身亡的消息传遍武林,一般人关切的是《绝天神鉴》的下落,只有阴谋者会挂心皓燕真正的生死。”噙着淡淡笑意,他气定神闲娓娓说道:“明天,西门剑渊就要葬了皓燕,要探虚实,只剩现在。”

  “计划成得了么?”

  他飞快眨了眨眼:“只要你徒儿的脚没跛、手没断,我相信,即使剑不出鞘,由他来应付,该是绰绰有余。”

  “是么?”女子轻轻反问,气质沉静如钢,“只怕他出手稍晚,计划固然成了,但那守灵人却不免遭殃。”

  她用一句话便让他的笑脸僵在当场。过了会儿,他才缓缓开口:“我绝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的,尤其,发生在她身上。”

  女子瞅着他,秋月似的清皎眸光微现讶异:“认识你这么久,这是头一回见你这么决绝。”

  “真的吗?你要觉得稀奇,哈哈,我不介意收个赏。”剑眉挑昂,又恢复了平素的戏谑。

   ※  ※  ※

  三更的夜梆子才响过,一道黑影随即窜入西门世家的偏厅,然而,时不过须臾,倒变成两道黑影由偏厅冲出,在室外缠斗了起来。

  “南山派的伏虎拳、鬼鲸帮的游蛇手、雷光堡的七步迷踪……”在暗处观战的女子,将夜袭者所使的武功一一识破,英眉不禁深蹙,“这家伙的武功杂得很,很难分辨究竟属于何派何门。”

  “不急不急,时候未到。”他继续注视,仍旧胸有成竹。

  缠斗的两人互拆数招,渐落下风的夜袭者眼看苗头不对,趁着对方出招的空档,虚晃一招,便腾身跃开,没入黑幕中。

  “瞧清楚了么?”他朝女子懒懒一笑,“最后他便的虚招和轻功是……”

  “皇龙教的力拔山兮和凌云霄。”

  “嗯,他应该是皇龙教的人。”男子好整以暇地说,“先前他比来弄去的,全是花哨的掩饰。人呐,只有在慌张逃命的时候,才会用自个儿最拿手、最万無一失的武功。”

  女子深沉的目光直眯着他,许久方道:“你和聂飒很像,真要耍起心机来,不知谁胜谁负?”

  “暧,好师妹,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这哪算心机啊?不过就是常常逃命攒下的经验罢了。说到底,跟你练如灧还有聂飒比起来,我的武功算差了,自然得钻研逃命的本领。”

  “堂堂皓燕说这等话,有人信么?”

  这时,蓝影闪晃,一个人落在女子身旁,正是刚刚和夜袭者对战的“打手”亦即当日在慈恩寺和垚冰风云一战的蓝衣剑客。

  “信!师伯的话,我绝对信!”丰姿俊朗,丝毫不掩得意,“我拜的师父,当然是天下最好的嘍!”话边说,手呢,边偷偷攀搭上秀肩。

  “齐磊,你做什么?”英锐的视线一眼,肩一缩,练如灧滑开了他的触碰,“喊我作师父,就不能没规没矩。”

  齐磊浑似不在意,仍旧腻在练如灧身旁,径对垚冰说:“师伯大人,还有什么差事?没有的话,我可要跟师父练武去了。”

  若非师父和他在绝天门总殿遇着了垚冰,师父又决定相助,他可不会白白趟这浊水。

  垚冰微晒,徐徐道:“打草惊蛇之后,当然是要……”

  “将计就计,以彼之道还治彼身!”黑暗中,传出冷绝的声音。

  闻声的刹那,垚冰、练如灧同时心一凝:“聂飒?”

  一身黝衣,鹰般的眼神寒若坚冰,缓步踱出的男子全身散放出压迫感,教人为之屏息,正是绝天门玄鹰堂堂主聂飒。

  皓燕垚冰、青鸥练如灧、玄鹰聂飒——这是绝天门解散后,三名堂主首度相会。

  垚冰对着聂飒上下打量了起来,然后夸张叹口气:“唉,早知你武功恢复,我就不必眼巴巴从西城赶回来解决这无聊的阴谋,累人呐!”

  “你回中原,为我、为阴谋,都是其一原因,但绝非惟一考量。”聂飒微勾唇角,了然道,“当年,我的武功虽已自废,但要重新练起,并不困难,这一点你是最清楚不过的。”

  “嘿嘿,好师弟,别这么说嘛!”垚冰只有干笑,一者心事被他说中,二者对聂飒自废武功一事,他多少抱着歉疚。

  “无所谓。”聂飒笑容愈深,透出的寒意愈发凛冽,“不过,既然这件事由你定了计、练如灧出了力,后头就让我来收拾吧!”

  “你要收拾?”看看练如灧,她没反对之意,瞧瞧聂飒,他是一脸脾睨的傲气,垚冰不禁揉揉眉心,神色哀怨地长叹一声:“那……好师弟,你可别害得皇龙教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血流成河、骨堆如山……”

  “我不做费力的事。”聂飒薄唇微抿,“只是,不久后江湖人人都会知道《絕天神鉴》被皇龙教抢了去。”

  果然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的将计就计,既省事又狠准,嘖嘖嘖……聂飒不愧是聂飒,这些年的蛰伏,丝毫未减他的锐利呐!

   ※  ※  ※

  皓燕的丧礼,在西门剑渊的筹划下盛大举行了。对武林来说,是个名角儿的下戏,对初云而言,却是芳心的埋葬。

  “初云姑娘;皓燕兄若见你只身远走天涯,势必不会放心的,何不留这几长住,让剑渊……”

  “不放心我的,是你,不是他。”她轻轻摇头,截了他的话,阻止可能发生的尴尬,一想到偷羊贼,目光不由得悠远了起来,“要是他呀,肯定会让我去闯天下的。”

  “你怎么知道?”西门剑渊心头微酸。

  “因为……因为咱们是生死伙伴呐!”初云绽了笑靥,倾露出独底她和垚冰间的亲密。

  “看来,我是留不住你了。”苦笑在颊,他仍有承认事实的豁达。

  “可我当你是伙伴,而且,打从心底谢谢你。”

  伙伴与生死伙伴,两字之差,重量却是天地之别——西门剑渊暗自慨叹,却明白情之一字,提得起也该放得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事,交给了初云:“这块令牌就当是赠别之礼,请姑娘收下。凡店家有相同图样者,均受西门世家管辖,姑娘凭此令牌应能在秦北通行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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