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云依着、攀着、以直率的热情回应着,那漫天卷地而来的晕眩,在她的血液燃起阵阵喜颤。
深沉温柔,却又轻逸飘忽,恍似荡悠悠的三更梦——他和她,就在梦里翩翩浮翔……
仿佛过了千年之久,垚冰终于缓缓松开了繾綣交缠,一时间,两人只有凝然对盼,尴尬的氛围中潜流着未散去的暖昧。
直到他的手追移到了她的颈后,轻轻揉着:“这样看我,不累么?”
“谁……谁在看你呀?我是在……我是在看星星!”
“要看星星么?我教你,这样看更好。”垚冰向后侧躺,连带地,“初云也跟着仰倒,貂裘衣便摊在地上成了共同的褥子。
“星星,真的好多呀!”望着夜穹,初云逸出了赞叹,“在东边看到的星星,和西边一般多呢!”
“就不知两边的星星,是同还是不同了。”垚冰始终睇着她,微笑不曾稍离,但紊乱而不为人知的心绪却犹未收拾好。
两人就这么静静躺着——观星,也观心……
“唔,偷羊贼!”缄默许久后,初云陡然出声。
“唔?”
“你不开心。”今晚的偷羊贼,总有些地方让她觉得……不对劲;迟疑许久,她决定要说出来,“你别急着说不,也别说玩笑话虚应故事。你不开心,我知道。”
“好云儿,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开不开心。”垚冰在她鼻尖轻轻一点。
“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你还是不是我,怎么……”
“停!每次都这样,又想转开主题啊?哼,我可不会再着你的道儿。”炯炯目光瞪着他,表情非常认真;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后悔回到东边啊?”
“傻瓜,当然不是嘍!”垚冰笑着摇摇头,“这决定又不是下着好玩儿的。”
“那……”
“别想了,再想今晚就甭睡了。”
“可是…”
“还可是什么?再不睡,就没得睡了!小心你明天边骑马边打盹儿,要摔下来就难看嘍!”
垚冰才说完,她就打了个大阿欠,当场印证了。
“你看吧!就说该睡了。”他捏捏初云的脸颊。
“那……好吧。”睡意逐渐蚀了神智,初云缓缓合上眼,却仍不忘对他喃喃嘱道:“不过、你不能再……再开玩笑……还有以后不……不能乱……乱亲人……”
囈語,终于落于安寂了。
指尖轻抚小姑娘的睡颜,垚冰苦笑地輕叹:“该怎么跟你说,我没有不开心,只是有些乱、有些不明白……”
对她与日俱增的情,成了绊心的系线——向来不愿受羁的羽翼,会不会从此再无法自由展飞?更无解的是,这隐隐的忧虑中竟还藏着如貽的甘甜?
矛盾啊矛盾!饶是皓燕垚冰,此刻,也只落得失眠对星月。
倘若,明几个注定有人要从马背跌下,老天保佑,可千万别是他垚某人!
第九章
天……天呐!她、她、她真的到东边了吗?
从草原、荒漠,到越来越多的村落,沿路的惊奇像变戏法一样,咕魯魯地成串冒出,但,直到此刻随车队进了“东边大城”,她才真正感觉自己到了“东边”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
“小鬼,管好你的嘴兒,快瞧,口水都快滴下来了。”瞧初云目瞪口呆的样子,乌塔笑到瘦颊外扩。
“乌塔,你甭说别人,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吓得差点忘了怎么骑马。”
“老连——”射过去的视线有杀人灭口的冲动。
车队伙伴的笑闹,夺不去初云对新鲜事物的注意,突然,有个东西撞进她的眼,小脸立刻灿亮了起来。
“偷羊贼,你看,是簪子耶!这儿的姑娘,头上都插着簪子耶!”初云转头对垚冰高声嚷嚷,眸光露出一丝欣羡,“好美哟……”
“咳!好云儿,‘偷羊贼’可不能乱喊呐!”瞧她兴奋的模样,垚冰失笑地摇头,不忘提醒她,“要是官爷拿了我去,你呀,少不得会心疼一阵!”
微红着脸,初云呻道:“我?才不会呢!”
“哦……你的心疼不会只是一阵呀?”垚冰轻轻颔首,颇为陶醉,“这样,我就更不能让官爷抓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有道人影自街旁酒楼陡落,挟带掌风直攻垚冰,“皓燕,试试我的破空掌!”
其人来势甚速,垚冰旋即腾身跃起,与偷袭者在空中连拆数招,而后安然回到马上。
“这就是‘破空掌’?我看,改叫‘落空掌’比较适合。”夸张地叹了口气!垚冰好整以暇地说:“掌掌来攻,招招落空,这……也不容易啊——”
偷袭者羞恼,欲欺身再上,四方同时窜出不少人,均是针对垚冰而来。
“识相的,就快将《絕天神鉴》交给巫青教!”
“俺‘快刀斩乱三不缺’秦寿,今天要定《绝天神鉴》了。皓燕,觉悟来,啊——”
而车队众人,虽对状况一头雾水,但见这些人对垚冰有敌意,便纷纷拔出大刀:“哪有这么多人打一个人的道理?兄弟们,上了!”
双方一触即发,眼看就要掀起街头混战……
“住手!”驀地有人策马过来,扬声一喝。
“你是啥玩意见?敢对俺‘快刀斩乱三不缺’秦寿大呼小叫?”
来者神色自若地环顾四周一眼,朗朗道:“皓燕是西门世家的贵客,谁也不许动,否则,就是跟西门世家过不去!”
“西门世家”——四个字,让所有人收了家伙。
因为这不是简单的四个字,它,代表了秦北的天地。
“哼,西门世家从不涉足武林,难道对《绝天神鉴》也有兴趣?”被威胁的感觉,很差;被威胁还不得不服的感觉,更差!
“西门世家的事,没有向阁下交代的必要。”那人声音森凛。
这场面,冷得让人想打喷嚏呀!
左瞧瞧、右看看,万众瞩目的当事人——垚冰终于扛起打破僵局的责任。只不过,他说话的对象却选了所有人中个儿最小、看来最无害的“少年”。
“好云儿,听到没?刚刚可没人喊我‘偷羊贼’,你这个习惯称呼,真要改改嘍!”
※ ※ ※
入夜便淅沥沥下起雨来,大门口的灯笼泻出的光流,被水珠儿红得金点烁烁。
“怎么去这么久啊……”初云只手托腮,喃喃轻叹。
以前一个人在草原看天、顾学儿、唱小曲兒,没人来搭理她也从不觉得时间难熬,但今儿个,不过是偷羊……呃不,垚冰被西门世家请去用个晚饭,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甚至,跑到大门口坐着等?
好奇怪呐……
“你还在等啊?”是大胡子鄂温雷,“天又黑。又下雨的,冷得很!你要等,到里头等吧。”
初云抿着唇,摇了摇头:“这兒挺好的,里头大家唱歌跳舞正开心呢,不好等人。”
鄂温雷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没想到,垚老弟来头这么大,连西门爷都请他去。”他的车队,就是隶属西门世家的事业之一呀。
“我也不清楚他的来头。”她淡淡地说。
“什么?连你也不清楚?我以为你们很要好。”
初云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笑了:“是么?”
“那……东边到了,你有什么打算?”
“我……”到了东边,然后呢?她答不上来。
鄂温雷径自继续说:“女孩儿家一个人总是危险,难不成你要永远扮作男孩儿?照我说,你和他要好,不如就跟了他。”这个他,指的自然是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