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店外的角落,吸了口气,便唱起了歌:“亲爱的阿哥哟,草原牧羊一个人,阿妹作伴可愿意?只要好人在一起,沙漠就能变花园……”
歌一首首唱,清脆得像是牧羊铃当在草原上响音,到后来,初云每唱完一首,铺子里就有人拍手鼓掌。过了一会儿,反倒是铺子老板自个儿出来,找她进去唱歌儿。
有人打赏,初云就将钱兜在手上;正当她觉得差不多该说谢离开时,突然有只肥嘟嘟的手捉住了他的肘。
“小孩子,你唱得好极了,以后就专门在我家唱歌,怎么样?”
说话的是个回回人,头缠了白布帽,身穿白步、披着黑坎肩,指头上挂满了宝石戒指,油腻腻的脸正往她这兒挨来。
初云往后退了两步,不自然地干干笑了笑:“谢谢,但还是不了。”
“苏鲁克,‘他’还是小孩子而已,你别……”旁边看好戏的人忍不住插了话,没说完就怪笑了起来,暖昧地直盯着初云。
“我就是喜欢小男生,怎样?”叫苏鲁克的回回粗着声说,又转回初云这儿,诱哄地说:“到我家去,我给你好东西吃、好床铺睡。”
铺子里一双双眼睛全都看着她,却和刚刚唱歌时完全不同,如今,连笑容都似乎藏着什么古怪,总之,让她觉得好不舒服!
这下,该怎么办呢?那个苏鲁克霸在手臂的力量,她挣不开呀!
第六章
就在这时,“嗤”地一声破空响起,谁也没瞧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看到苏鲁克捧着手腕,发出了猪嚎似的尖叫。
“谢各位爷、谢各位爷。”初云见机不可失,陪了个笑就急急往外冲。
没想到店外却窜出了三名巨汉,拦住她的去路,“主人要你,你就得跟咱们回去。”
唉唉唉,这个时候,多希望自个儿能像偷羊贼那样飞来飞去呐!
初云慢慢后退,脑筋拼命地转,而巨汉们以老鹰捉小鸡的姿势,一步步逼向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阿爹,你来啦?”她突然整个脸蛋笑灿开来,手指着前方。
巨汉们直觉回头一看,啥都没看到,初云却趁他们分神的刹那,将嗓子拔到最高,尖声惊叫:“啊啊——”
猛然听到如此锐利的高音,一时之间,巨汉们除了飞快捂住耳朵外,没法儿有其他反应,等发现小家伙脚底抹油、打算追上前的时候,却“咕咚”“咕咚”“咕咚”连三声,不约而同跪了下去——后膝,好……好疼呀!
“呼呼呼,还……还好,没……没追来……”跑过好几条大街,初云终于稍稍放心,停在街边猛喘气。
为怕节外生枝,给偷羊贼引来麻烦,她刻意绕了点远路,确定巨汉们没追来,这才松口气,拿钱买了食物,慢慢走回相约的地点。
“等很久了吧?!”一看到垚冰,小脸蛋就漾起了笑,“喏,你瞧,这样应该够吃了吧?”
“很够了。”
咦?很少见他这么严肃认真,是发生了什么事?初云轻轻扯了扯他的袖,水眸圆睁:“怎么了?是不是这东西你不爱吃?”
“不是。
“那就好。”初云笑了,脏灰的脸,反将那双眸子衬得格外明灿,“今天选铺子选对了,那里的大爷都好有钱,打赏都特别大方,你瞧,我买了这么多,钱居然还有剩咧!”
这样的结果,出奇地令人满意。东边,不远嘍——“剛剛,就这样么?”剑眉微蹙——她怎不说刚才碰到的危险?当时可是差点就被抓去当……当孌童!
“是呀!”登登登,初云飞快地连点三个头。既然平安回来,危险的部分就不必提了,省得他内疚担心啦,反正这些都过了呀……
疼惜与感动,在心底漫着,垚冰轻轻搭上她的肩:“好姑娘,你对我真好。”瞧着她沾灰的脸,不禁微微一晒,很自然地伸出了手,替她抹了抹,“你知道么,很久以前,我做过小乞丐,当时的模样跟你现在差不多……”
初云脸一热,倒没躲开他的拂触,心里甜暖着。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走着,一个静静听,一个缓缓道。
“你爹死了之后,你变成小乞丐,那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了师父,他教我武功,收留了我,我就一直待在师父身旁做事,直到他过世。”
“有师父可以教你,真好!”轻轻一叹,逸出了羡慕,“你师父一定很喜欢你,你也喜欢你师父吧?”
喜欢师父么?他不知道,可他清楚地知道——师父不喜欢他。
虽然他是关司鹏的首徒,但小时身子弱,功夫反倒不若师妹、师弟练得好,到后来,师父便很少搭理他了,而他也慢慢习惯了,习惯不受师父重视、习惯自个儿找趣味、习惯独处的自由自在。
当关司鹏死后,绝天门被师弟聂飒解散,他终于完全属于自己、属于自由!
“你怎么不说话,怪怪的哦?!”这秀眉微微攒了起来。
“没,没什么。”垚冰绽了个笑,如同平时一般,带着瀟灑快意,“我喜不喜欢师父不重要,倒是现在,我很确定自己喜欢一个会唱歌的小姑娘——”一个会唱歌,又对他百般好的小姑娘。
“会唱歌的小姑娘?”倏地脸一红,羞涩飞掠心头,“谁呀?我不认识!”
眸底盈满笑意,垚冰轻轻在她耳边唱了起来:“亲爱的姑娘哟,草原牧羊一个人,我来作伴可愿意?啊,只要好人在一起,沙漠就能变花园……”
“你、你、你怎么会唱这首歌?”还改了里头几个字?初云吓了一跳,脸烧得更红了。
他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却不回答,口里只是反反复复地唱着——“亲爱的姑娘,草原牧羊一个人,我来作伴可愿意?啊,只要好人在一起,沙漠就能变花园——”
※ ※ ※
几天下来,他们在城外拣了块可以挡风的地方过夜。
白天初云进城去,有时打打杂、有时到铺子唱唱歌;至于垚冰,总是自个地行动,常常一晃便不见人影,到了傍晚又带着好吃的东西冒出来。
起初,小姑娘还笑容灿灿,吱吱喳喳的;最近,每到夜晚两人相对时,她却闷着头不大说话。
像现在就是。
初云屈起身子,下巴頦儿抵着拱起的膝头,目光定在熊熊焰光上,陷在沉思里。
“喂!衣服快着火了啦!”
“啊?什么?”猛然听到垚冰大喊,初云连忙跳了起来,察看了之后,寒着脸冲了回去:“你当吓人好玩呐?”
“我是说快着火了,又没说已经着火了。”垚冰亮出无辜的笑容。
“你……可恶!”
“看你老是瞪着柴火发呆,一不小心,真有可能烧到衣服啊!”
“我才不是发呆咧!”她坐了回去,人又病懨懨地给缩起来。
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想什么!”
声音突然变得好清楚,惊得初云头一偏,对上的正是他咧着笑的使容,“你、你、你……你怎么坐在这里?”
“还说没在发呆?连我坐过来都不知道。”她的反应,让他失笑地摇了摇头,“看你发愁好几天了,遇到什么麻烦事么?”
见她咬唇沉吟,眉头一下皱起、一下松开,似乎正在斟酌要不要说。
“都是生死伙伴了,还有这么多顾虑么?”
生死伙伴?乍听这四个字从他口中脱出,初云没来由地一颤。
偷偷觑了他一眼,她还是开了口:“什么是生死伙伴?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