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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从何讲起?”

  踌躇半晌她才徐徐说道:“我必须为先父报仇、为亡弟报仇、为我家族中的人报仇。而仇家之一已死,另外一个我还没调查出来确切的祸首,但我肯定那绝非好惹的角色,如果我的任何行动稍有差错,或者被发现我与贵庄有关系,届时,三、四百人会因我而惨遭池鱼之殃的。”

  “哦?如何难对付?”项昱强抑着乍闻时的心惊肉跳,冷静地问。“归云庄的力量也难以摆平?”

  她摇头不语──再怎么说,她那个未知的仇家是拥有调动金国兵马大权的,归云庄在北方虽可以呼风唤雨,但若是被数以万计的金兵围攻……



  看着“他”一脸凝重,只怕对方的来头很大,为“他”的担忧和不安让项昱忘情地执握“他”的手,急急道:“既然知道对方不容易应付,既然知道行动有可能失败,又怎么容许自己单独出手,这么草率的决定就像在玩命一样!还有,我警告你──从你踏进庄里的第一步起,庄里所有的人就注定与你脱不了关系,所以你不能轻举妄动,绝对不能!”

  这么强硬的话却深深深深地撼动了意晴,而她发现自己又再一次该死的感动了,而且──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今晚的事你也瞧见了,我实在不愿成为破坏你们表兄妹情谊的罪人。我想我还是离开比较好。”她执意要作最后的挣扎,只是,声音软弱得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敢走?”他低吼一声,抓着“他”的手忽地收紧。“你走才真成了破坏我们表兄妹情谊的罪人。想想,你若走了,宁儿准会认定是我这大表哥招待不周,还有,项玮一定会被认为是逼你走的罪魁祸首。瞧!咱们表兄妹的情感就因你的远走而毁于一且,难不成这样的结果是你所乐于见到的?”

  “这……”她讷讷不知该说些什么。真该死!他的口才实在有扭转乾坤的威力!而自己辛辛苦苦建立的决心就这么不堪一击地霎时崩溃。

  “留下来吧!”项昱将声音放轻放低放柔,更是令她无法抵挡。



  终于,她──答应了。

  看着他无掩饰的狂喜眸光,她心里的躁动像蜡染般逐渐在颊上醉染成酡红一片,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却不意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温暖厚实的大手紧紧包住,再也顾不得自己现为男儿身,急急抽出并背过身子以遮掩脸上彤云。

  项昱如蒙重击,那种含羞带怯的表情,以及最后那欲盖弥彰的动作,呵!分明是女儿神态!如此说来,苏亦卿过火的俊俏、瘦弱的体型、只有自己一半的食量就都可以获得解释,不是吗?还有,适才因震动未曾留意,如今仔细回想──那双曾经紧握的小手,纤若香凝,确实也不该为男子所有。

  一阵喜悦袭来,竟致他几乎把持不住,想立刻证实自己的臆测并非一厢情愿。理智让冲动暂且停住──揭穿真相恐怕会让她不知如何自处而徒增尴尬,况且项昱实在不愿给她任何理由,任何借口离庄去贸然复仇!

  在意晴终于惊觉无意间露出马脚的事实后,当场开始狠狠数落自己的不够镇定。唉!又无法使时间倒流!只好祈祷这位“看起来”精明的庄主是“虚有其表”,要不就是在刚才“突然”头脑发晕,意识混沌、视线模糊,外加智力衰退。

  可惜,她忘了那句至理名言: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呀!

  她所能想到的应对方法,只有三十六计的上上策;逃回房里吧!几乎是昨夜的翻版,她在说声晚安后即施展轻功,欲尽速离开现场。

  岂料,项昱竟对着她的背影,运起内力洪声喊道:“你的箫声很美。”害得她一时分心,险泄了内劲自半空跌落。

  而他唇边的微笑,久久不能平复……

   ※  ※  ※

  待在归云庄一个多月来,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种平和的日子,原本心中被家仇磨砺的尖锐正随着时日而圆钝。这让她感到害怕,彻底的害怕!恐惧像无孔不入的毒素,一点一滴地准备接收她的意志、她的理性、她的身体,甚至她的灵魂,她的生命。更令人沮丧的是,这药石罔效的毒,不仅让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慢慢慢慢地被吞噬、被埋葬、被淹没,而且……竟如上瘾般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她不是不明白成因为何,只是纵使心里雪亮却依然不能对症下药──这个才是她所不解的。

  无力无助无言以对!

  唯一能做的,是不是只有消极的祈求──祈求自己的心志更坚定、祈求他们不要对自己这么好!

   ※  ※  ※

  “大哥,这样稳当吗?”项玮皱着眉问道。

  “嗯。”项昱轻声回答,语气中仍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项玮明白大哥的脾气,却还是忍不住心中翻滚的情绪,继续抗辩道:“虽然我相信苏亦卿是个君子,但是让他和宁儿在庄里共处半月,我觉得不妥也不合礼数,孤男寡女的。不行!要不就大伙儿一起上路,要不就我留下看顾归云庄。”

  项昱深深看了眼前理直气壮侃侃而论的弟弟一眼,自然清楚他内心的想法,只是由归云庄管辖经营的事业,项玮必须开始了解、认识和参与。

  “玮弟,”项昱淡淡说道。“大哥希望你能尽快熟悉整个家业的运作情形,也许再过个几年,就由你接手当家,所以这回河洛一带的暗中查访,你一定得去。至于庄里,有王叔照料着应该不会有事。况且……若是宁儿同往,以她好玩的个性,光保护她的安全就是一件累人的事。”

  “可是……”项玮也知道项昱有他的考量,心中那殷涌动的不甘硬生生地压抑下来,答道:“我明白了。”

  项昱点点头,对他的让步和体谅感到欣慰。“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启程。”

  项昱缓缓走到窗前,外面漆黑一片,不见明月,是被云层层遮住了吗?梧桐林该也是这般的吧?纠缠心头的人影该不会出现在那里的吧?

  其实,他非常清楚她的逃避。这一个多月来,每当两人目光不经意地相触,她总是匆匆掉转,即使神色间不慌不乱,但是这等急促很难不泄漏一丝惶恐。

  她是沉静少言的,一如乍来庄里之时,也许仍有几分冷然,但已不若初时总有针锋相对的敌意。情绪上的收敛是很重要的自我保护,这是他最明白的,所以对于她的喜怒哀乐少现于外是可以体会的,真正让他疑惑的是自己内心奔波的渴望──揭望能拥她入怀,能令她心安到卸下全部自我保护──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某部分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项昱唇边微微勾起一抹甜蜜的苦笑。

  而此时,在归云庄的某方角落中,也有个人兀自看着没有星月的夜空沉思……

  再过十天就是父亲的忌日了。心中那股痛楚的狂潮巨澜拍击着她每一条神经,泪水无声无息地爬满了双颊;也只有在这样独处的深夜才能释放压抑的情绪,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

  并不是她执意要活在往昔的伤痛中,只是没有人能了解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分隔竟是如此的薄弱,在一夜之间,就能完完全全颠覆;八年前的一夜浩劫让她毫无选择地被打落到地狱之中,至今仍不得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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