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够暖了,这些火盆足够燃到天亮了。”江君走到屏风后,放下手中的医书。
恭成人抿着唇,耳朵倾听着他在放下东西时所发出的细微声音。
他为什么会答应让江君暂时取代王明德的位置?他身旁的事物都得是他所熟悉的啊!
“喝些茶吧,我把茶放在你右手前方一个手掌距离的地方。”江君走到榻边的茶几,为他倒了杯茶。
就是这种感觉对了他的心!恭成人抬头转向他的方向——江君的不卑不亢让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个瞎子。
他握住茶杯,感觉杯身所透出的温暖。
“你不把头发擦干吗?”江君想起王明德交代的话。
“它自己会干。”
“擦干吧,免得年老时,容易头昏脑胀不舒服。”江君将一条干净的大布巾递到他手上。
江君扬了下眉,有些讶异起自己的多事,“自扫门前雪”向来是自己的行事原则啊!
当然,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往。他这样告诉自己。若想借助恭庄的力量替出云谷的冤魂报仇,自己便得关心恭成人的健康。
恭成人不耐烦地将布巾丢到一边,“头发已经梳好了,我不想再梳一次。”
“你把头发弄干,我帮你梳发吧。”江君不假思索地说,朝他走近了一步。
他原不觉这样的举动有任何不妥,却在看到恭成人将布巾交给他时,微愣了下一一恭成人是把江君这个人当成小厮吗?
恭成人饶富兴味的扬起嘴角,他不知道如何当一个下人吧。
江君拿起布巾看着坐在榻上的人,恭成人的个头比自己高,此刻看来又没有移动的打算。
江君脱鞋上了榻,几经打量后,不自在地半跪在恭成人盘腿坐起的身后。
“我……要动手了。”他别扭地说道。
“我没阻止你。”恭成人心情大好地回答。
江君举起布巾缓缓覆上恭成人黑檀木一般的长发。
不公平!恭成人连头发都让人惊艳!江君对着指间的发丝诧异不已,质软乌黑,与常人日晒于外的粗糙发丝大不相同。
“你没服侍过人,对吗?”恭成人的口气温和,头皮上的轻柔指压,让人放松。
“服侍过媛媛,还帮她洗过澡。”想起往事,江君向来低柔的嗓音清扬了几分。
“那秦穆观还让你活着。”莫名的不悦跃上恭成人的心,他陡地伸手推开江君的手。
“秦庄主应该不会在意一个七岁的孩子帮另一个五岁的娃娃洗澡吧!’江君微笑着想起五岁前一直住在树屋里的朱媛媛第一次看到一大盆洗澡水时,吓得眼泪鼻涕全跑出来的窘样。
江君忍俊不住的低笑声传入恭成人的耳里时,他不悦地皱了下眉,命令道:“替我梳头发。”
闻言,江君挪近了一只火盆,让温暖的空气烘着恭成人已经半干的发丝。
将恭成人的长发散开,江君盈握着那如上好丝绸的发,以象牙梳子缓缓地梳开因为潮湿而卷起的纠结。
恭成人若是女儿身,一定也像兰若一样拥有倾城之姿!江君暗忖,身子微向前倾,以梳子梳顺他的长发。
恭成人静静感受着来自背后的气息,江君也刚洗完澡吧,他身上有沐浴后的气息,也有自己近来已熟悉的药草香味。
“念诗给我听。”在江君放下梳子时,他命令道。
“你先把茶喝了,这药茶凉了。”枸杞嫩叶对于消除疲劳颇有益处,况且恭成人的食欲胃口向来很弱,喝这味茶应该不错。
闻言,恭成人拿起茶杯一仰而尽,江君马上又倒满一杯。
“不要太过分了!”恭成人的眉峰凝聚了怒气,却强忍住脾气没有发火。“念书。”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江君抱着双膝坐在他身边,唇瓣轻吐出自己钟爱的“短歌行”。
恭成人聆听着江君富有感情的声音,忽而一缕淡香沁入他的鼻尖,又来了!
他不客气地回头“瞪”着江君,不明白这个男人身上为什么总有着夜间花朵开放的暗香。
“你该不会和庄里的丫头们厮混吧!”恭成人粗鲁地问道。
“你开什么玩笑?”江君讶异地中断了诗句。
“没事,念你的诗。”恭成人别过头,脸色不甚好看。
“我不喜欢别人把话说一半,我们还要相处很久。我知道你是主,我是仆,但是你不认为坦白一些,关系才会久远吗?”
“是啊!我是主你是仆,所以我们并肩而坐。反正你从来也没把自己当成仆佣,又何必在此时自贬身价。”恭成人嘲讽道。
“我下去便是。”骨气不能没有!江君身子一动,打算滑下卧榻。
“我以为恭庄内最阴暗不定的人是我。”恭成人伸手握住他的臂膀,过猛的力道却让江君笔直地撞向他的胸膛。
灰色的高领长袍偎在白色的绸衣之上,江君的脸颊贴向恭成人的颈间,只觉自己的耳廓泛上一层热气。
“我只是在遵守你的命令罢了。”江君扯住他胸口的衣襟,努力地想维持身体的平衡。“没想到你足不出户,力气反倒比我还大。啊——”
绸衣的细滑让他的手指打滑了下,脸庞碰撞到恭成人身上挂着的一块玉石。
江君伸手揉着下巴,急促地呼吸着。
“你还好吧。”恭成人关心地低头问道,不意自己的呼吸全吐到江君的脸上。淡淡的幽香又传入鼻尖,他的心神为之一乱。
江君一仰头,看见恭成人俊雅的容颜不断地朝自己俯近,连忙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不想让两人之间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恭成人的身子没有想像中的瘦弱不堪,而他衣服上的西域异香。混着他干净的气味,醇厚得让人心醉。
江君用力地咬了下舌头,提醒自己此时正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
“你该养胖一些的。”恭成人隔着衣袖,依然感觉得出怀中人的瘦弱。江君的手臂比他的还瘦削许多。
恭成人这突然的温情反倒让江君不知所措,向来都是自己关心着别人啊!
“呃……庄主,麻烦你让我起来。”他轻咳一声,以掩饰心里的不自在。
“除非你好好地坐在我身边。我身边怕我的人还不够多吗?”恭成人的语气中不经意地流露出落寞情态。
“好好坐着,又有何难?”江君凝望着他的脸庞,支着肘撑起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恭成人身边。
“对了,你刚才为什么指责我和庄里的婢女厮混?这是十分不尊重人的话。”江君打破沉默问道。
“你身上有一种女人才有的香味。”恭成人直言道,感到他屏住了呼吸。
江君双手紧紧交握着,心跳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动。自己怎么可以忘记恭成人较常人敏锐数倍的感官呢?
“一句解释都没有吗?”恭成人追问着,眉眼之间浮现不悦之色。
“说来尴尬。”江君此时庆幸恭成人无法看见,否则自己一脸不自在的神色,不早泄漏了所有秘密吗?
“说!我讨厌别人的欺骗,我身边的人不许有事瞒着我。”恭成人不自觉地摆出霸道姿态。他讨厌江君和其他女人厮混的念头。
“我的内衣是兰若用冷蝶的一件丝衣改裁而成的。女人家总爱弄些脂粉、花香,所以我身上难免遗留着那些香味。”江君不自在地扯扯衣领,暗自祈求恭成人相信这个理由。
“看来你和女人的关系良好。”恭成人的脸庞僵硬,紧闭的眼虽然看不见,脸孔却是分毫不差地转向身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