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文生面对着她,说完他一年的婚姻生活,原本 置于她腰间的双手,狠狠地握上了她的肩。
静卫的眼中有着了然的悲哀,她真的以为他们两 人会重蹈他婚姻的覆辙吗?
“说完了你的婚姻,你懂得我的心情了吗?也许我 们根本不该跨越'朋友'那条界线的。”肩上的大掌拧 疼了她,卫静云却没有一丝退却。
“那并不相同。因为我对她没有爱情,我纯粹将她 设定成扮演妻子角色的一个人,所以我不能忍受她达 不到我的标准。”
“只要你仍然是那个完美主义的桑文生,这种情形 就一定会再发生。”
“我对你的包容会比她来的更多!”恼怒飞上他的 眉间,他气愤她不愿给彼此一个机会。
“如果真的比较包容我,你不会只是要求我留在这 里,你根本不曾有过到台湾发展的念头不是吗?你也 是国中之后才移民到美国的,你对台湾这块土地不曾 有过任何村出的感情吗?”她昂起下颚,想推开他的胸 膛。
“不要岔开话题。”冰霜逐渐罩上他的脸,他粗暴 地扯住她不停挣礼的双手。
“我是就事论事。”她扭转着被制住的双腕,倔强 地回嘴。
两个易燃物摆在一起,一丁点的火苗都可能引爆 成巨大的毁火。
“桑先生,我是古君兰。”门外礼貌性的轻敲,浇 熄了两人的怒火。
卫静云凝眸注视着他跋扈而不妥协的黑眸,她踮 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吻取他最后的温度。
“桑先生,你在里头吗?你没事吧!我可以进来 吗?”
门外的催促声,让他扣住了卫静云的后颈,加深 了那个吻。
“君兰,我马上帮你开门。”深知好友容易担心的 个性,卫静云对门外喊话着,手掌却始终留恋在他的 身上。
“文生,你和你妻子分手后,感情反而更好了,对 不对?”
桑文生动了下嘴角,勉强地点点头,右侧的太阳 穴缓缓地炸开一层痉挛似地抽痛。
“希望我们俩也是如此。我们都太主观,也都需要 一个完全包容我们彼此的伴侣。我爱你,却无法与你 和平地相处上一天。家,该是个温暖的火炉,而不是 对捉厮杀的战场。”她潇洒地拍拍他的肩头,却不明白 自己这个举动是为了安慰谁。
他松开了手,最后一次为她拉平上翻而不驯的衣 领、最后一次为她整理那头有个性却始终不太听话的 发尾。
不敢说出再见,她将脸颊偎上他的手掌三秒钟, 就打直了身子,往门口走去。“我走了。”
桑文生背过身,按住自己剧烈如痛的额间。
卫静云让自己深呼吸数次之后,才能止住双手不 颤抖地拉开门扉。“嗨,君兰。”
“桑先生没事吧!那么久没来开门,吓死我了。” 古君兰惊讶地望着桑文生拿出那罐他始终不肯吃的偏 头痛止痛剂,一连吞了两颗。
“他会没事的。”卫静云不肯回头,逼着自己的脚 步跨出那不再属于她的世界。
“你要走了吗?”古君兰拉住卫静云的衣袖,“你的 脸色好难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医生?”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用不着看医生了。”再多的 药也治不好心病的。“他,就麻烦你照顾了。”
“你不来了吗?可是——桑先生不是要你照顾他?” 古君兰左右观看着卫静云苍白的脸色及桑文生僵直的 背影。她低声地问:“你们又吵架了?”
“不,应该说,我们以后再也不会吵架了。”卫静 云用了最大的力气,做了个不在乎的耸肩后,转身离 去。
“再见。”门内一句沙哑的低语,撕裂了她保护的 外衣。
卫静云狂奔着逃离病房、逃离开这段爱情、逃离 他——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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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一定有自我虐待的倾向。
卫静云捉住手中的背包,看着身旁成双成对的情 侣。
她不该来帝国大厦的!
“金玉盟”里的盟约太戏剧化,却赚足了女人大缸 的泪水;“西雅图夜未眠”中的约定太罗曼蒂克却该死 的扣人心弦。全都是这些电影惹的祸。
她不该来这儿的。不该只为了“观光客”三个字 就委屈自己一定得到纽约的地标,“帝国大厦”来参 观。天晓得她还处于疗伤止痛的过渡时期,她想念文 生啊!
分开只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吗?
她却觉得自己像抹游魂在世界上飘晃一个世纪了。
你会没事的!你和文生一点都不适合!这是她第 几百次地告诉她自己。
卫静云伫靠在望远镜旁,义务性地从高楼上瞄了 眼一览无际的视野,整个纽约市的风光都尽在眼下了, 车辆渺小如蚂蚁,屋楼是迷你的火柴盒,而号称万物 之灵的人只是几厘米的黑色点点。
人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呵!而她就为了另一个微不 足道的人失眠了好几夜。
文生现在在哪一栋建筑物里动手术呢?她侧转了 下身子,将脸庞贴上窗玻璃。
当卫静云惊觉到自己的举动时,她啪地一声打了 下自己的头,什么时候可以超过一个小时不去想到他。
明知不是冬天,呵气不会成霜,她却依然在窗玻 璃上呵了口气,就着水蒸气画了把小伞,在伞的左方 写下他的名宇,右边则写下卫静云。
好幼椎的举动!她在心中对自己的行为嗤之以鼻, 却十分专注地看着两人的名字逐渐地消失成透明。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我的家人不会允许我们同居而不结婚的。”
一对年轻男女的争吵、吸引了她的注意。卫静云 回过身推了推眼镜,和旁边好奇的众人一样将目光放 在那一对俊男美女身上。
“我不是要嫁给你的家族,我爱的是你一个人。” 长发飘扬的女子有着雪肌红唇,眼眸带着水亮的请求;
“我们可不可以只要相爱,而不要结婚。”
男人接下来说了什么,卫静云已没有心再去细听, 她的所有思绪全沉浸在长发女子方才所说的话语。
我们可不可以只是相爱,而不要结婚。
好苯的卫静云呵!卫静云自言自语地对着前方说 道。
或许该说她和桑文生都很笨,又或者该说他们两 人的爱情是以结婚为前提考量,所以才无法接受美国、 台湾这样的两地相思。
但是,如果只是谈一场恋爱呢?
卫静云一旋身,盯着楼顶下密如蛛网的街道。该 去找他吗?
她不想带着一身的落寞回台湾。
她和文生不曾携手到百老汇看过歌舞剧,不曾并 肩站在港口仰望自由女神,不曾手拉着手在公园中漫 步过第五大道,她和桑文生不曾——
有太多的事,她想和他一起做。
她想拥有许多许多和他共同的回忆,她想将那些 回忆储藏在脑中、心中。
和他的恋爱谈不上惊天动地,却已经有了刻骨铭 心的痛,而他们甚至还不曾拥抱过足够的甜蜜时光啊。 不要求婚姻,只是放任自己冲动地谈一场恋爱,很放 肆的行为、很不负责任的想浍,但却是此时她唯一想 做的事。
她只是想爱他啊!
桑文生会反对的。那就不要让他知道!
你会更舍不得他的。回台湾后,她会找事情让自 己忙得没有时间去想他!
卫静云反驳了自己脑中所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