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哲学要他防患未然,他却无法推论感情 的未来。
但他更不想因为这些猜疑再浪费掉另一个七年, 生命很脆弱,而她的车祸若是严重些,他根本只能一 辈子活在后悔之中了。
桑文生整了整衣衫,拎起行李箱,走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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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兰,你什么时候把孩子带来给我看?”卫静云 躺在病床上,右颊左额上各贴了块纱布。
“等你出院后, 自己到我们家看吧。”古君兰斯文 地微笑中多了份母性的光辉。
“你和他还好吗?”卫静云拉住古君兰的手,关心 的问。
她前阵子那本“旧情愎燃”作品,实际上融合了 她、雅妮和君兰部分的故事,因为真实,所以写来较 容易牵动情绪。君兰和书中主角一样,嫁进了一个家 规甚严、丈夫亦常冷言相对的世家望族之中,几年前 君兰离了婚,新的生活重塑了她;君兰二度结婚时, 对象依然是前夫,只是这回漫不经心的人变成君兰,
“他改了很多,我并不后悔再冒一次险嫁给他。” 古君兰的笑一径是温温婉婉的。
“你比我好多了,我看起来大剌剌,人不怕地不怕 的,可是每次面对文生时,就常常说不出真心话;加 上我做事又鲁莽,难怪他根本不想理我。”静云脸上 架回了她那副从眉毛一直盖压到鼻骨中绒的大眼镜。
其实,她念旧,用习惯的东西,总也不舍得换。 爱上的人,就会是一辈子的眷恋。
傻。
“桑医生如果曾经嫌弃过你这些,你就不会生下瀹 洋了。”古君兰拍拍她的手。
“是吗?可是现在唯一肯定的事实就是我们不会冉 有未来了。他恨我。”
“为什么当初不告诉他真相?他当然会有被欺骗戏 弄的感觉啊!桑医生看起来是自尊很强的那种人。”
“理由说出来很可笑,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卫
静云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低下头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我爱他。”
“你爱他,所以不告诉他你为他生了个孩子?”她 不能理解。
“虽然我们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子,但文生是我爱 上的男人,我多少会知道他的想法。不论我在一开始 时就告诉他,榆洋是他的孩子,或者把真相延后到几 个月、甚至几年后再告诉他,事实就是,他与孩子之 间有七年的时间被我蓄意隐瞒掉了。他会无法忍受的! 而我会受不了再度失去他的痛苦!”卫静云看着白色的 床单,想起那她离开美国前他冷漠的脸,她苦着脸摇 了摇头。
“我不敢说出口,我知道他必然会为此迁怒于我; 而我,又无法狠心到把这个秘密放在心中一辈子,所 以一直挣扎到实在是撑不过良心的责备时,我才说出 口。就像一个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的人,总是不愿去看 医生一样,因为一看医生、一做检查,就等于宣判了 他的死期!”
“为什么不告诉他,你不敢说出口的原因呢?”
卫静云勉强挤出一个笑,眼泪却跟着掉落下脸颊, “该死的,一定是点滴打太多了,我不需要这么多水 分。”
“别这祥。”古君兰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我 帮你打电话给桑医生好吗?我相信只要把你刚才的话 告诉他——”
卫静云擦掉了两颗眼泪,很果决地阻止了古君兰 的话。“如果他还是不原谅我,那我岂不是丢脸丢大 了。我不要。”
“爱情与尊严在有些时候是无法并存的。”
“如果脱去尊严后,爱情依然远去,我宁愿自己依 然拥有尊严。”卫静云固执地扬起下巴。
“原来我是先失去尊严的那个人。”桑文生的身影 出现在白色屏风旁边。
“你怎么在这里?”卫静云屏住呼吸,想到自己刚 才说的话。
两人一间的病房,隔音设备就是那一张可以听到 隔壁床鼾声的白色屏风。
他全听到了?
“桑医生。”古君兰站起身对他微笑。窗夕卜的阳光 很暖,她该下去晒晒太阳的。
“好久不见。”桑文生礼貌地微笑,目光却放在一 张泪痕未干的脸庞上。她哭了!
“我想以后我们会常常见面的。我先走了,你们好 好谈。”白色身影翩翩地离去。
卫静云看着他依然一丝不乱的衬衫、长裤,回眸 看着自己皱巴巴的病人服,倏地就把毛毯捉起盖住自 己全身,顺道盖住她胡乱一床的小说、稿纸、还有一 包巧克力。
“你一还好吗?”桑文生打破了沉默,凝睇着她 泛着水光的眼。
“还好、很好、非常好。”她点头如捣蒜,在他的 目光下连忙用手指抓了两下头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里?”
“榆洋打电话告诉我的,他说你脑震荡,洋平也告 诉我你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桑文生依然站在床尾没 有移动位置。
她为什么哭?从未不曾见过她的泪痕如此明显过。
“我现在很好了。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来做什么? 卫静云压住自己期待的问句。
“我刚下飞机。”他的目光深邃地往视着她,长久 到让她开始坐立不安。他挪动了身体走到她的身边, 伸手碰触她的脸庞。“你不好,太瘦了也太惟悴了!”
“我瘦一点才显得清秀嘛。”卫静云干笑两声,侧 开脸庞避开他的手指、他的目光。看着他,让她想哭!
出了一次车祸,干眼症怎么恁是成了泪眼症呢?
“又想逃开吗?”
“逃什么开?我做人光明磊落,干嘛要逃。”骄傲 的眼马上迎上他,不受大脑控制的嘴则冒了句,“你刚 才听到了多少?”
“你说'我爱他'的时候,我就进来了。”
“我神智不清、胡言乱语,你不用当真啊。”她脸 上开始冒热气,想起刚才那些话突然觉得肉麻的很。
“如果我说,你应该早把那些话告诉我呢?”桑文 生俯低身子,将脸庞逼近她,在她整个人全贴到床扳 之时,他的唇一语不发地占据了想念许久的樱唇。
卫静云命令自己不许回应他热烈的长吻,脑子却 全失去了控制的能力,她知道自己的手勾住了他的脖 子、知道自己的头颈采取高度配合的姿势与他拥吻、 知道自己的身子因为他的碰触而泛起一波波的激情
不可以!她的大脑下着命令,她的唇却在他的唇 中溢出一声呻吟。
哎,谁要她脑震荡呢?卫静云轻喟了声,放弃所 有挣扎。
桑文生流连在她的柔软中,勉强拉回他几乎把持 不住的身躯,隔壁床尚有个中年妇人,总不好在这里 “公开演出”吧!
“等你出院。”他的唇舌吮过她的耳垂,诱惑地低 语道。
“不要脸。”卫静云反射性地啐了他一口,然后很 羞耻地发现自己的手早己钻入他的衣襟。
她忙不迭地收回手,把手藏到身后,眼不乱为净 的标准鸵鸟心态。
“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他抬起她的下颚。
“你不是都偷听完了?”她回嘴,鼓了敲脸颊。
“你对我的个性倒是猜得很准确。我的确会为你隐 瞒事情的真相而迁怒于你,但是如果你在一开始时就 把你刚才告诉古君兰的那些话告诉我,我不会发那么 太的火。”桑文生严厉地盯住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