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匡云白摇头。
他太过迅速的否认使她心头疑云四起,不觉神色凝重起来。
「袁姑娘,我突然想起另有要事待办,这镖师一职我就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没有一点儿解释,他说完转身就走。
「等一下。」好不容易才上钩的鱼儿,袁紫葵岂甘心就此放他溜走?「什幺事这般重要,让你连二百两银子都不要了?」她怀疑他是听到常胜已死的消息,心生不安,才起了离去的念头。
「是另一桩买卖,我早答应人家了,却险些儿忘了。」
「既然忘了,又何必再提起?镖局给你的待遇算很好了,你何不考虑转而为镖局效力?」
「做买卖首重诚信,我若见利忘义,日后还有谁敢请我做事?」
真固执,不过袁紫葵有办法对付他。「这样吧!你去推掉那桩买卖,损失多少银两镖局全额补贴给你,再加上你应得之饷银、红利。」
匡云白摇头,离去的脚步不变。
袁紫葵深吸口气。「五百两,请你走一趟镖。」
匡云白的脚步顿了下,有些心动,但不够令他改变主意,因此他又继续往前走。
「七百两。」
他走得更慢了,一颗心被「仇恨」与「金钱」两方绳索拉扯着,左右为难。
「一千两!」袁紫葵大喊。
匡云白终于被拐,再也走不出这扇大门了;如此多的酬金,就算要跟袁紫葵共事、就算有诸多的不便与危险,他也认了,大不了凡事小心些、少招惹她便是。
袁紫葵微笑,她知道她会赢,这招「诱之以利」是以前在家时,四哥袁青电教她的,用来对付贪婪的人性,百试百灵。
匡云白很为难,他实在不该跟袁紫葵有任何牵扯的;因为他是西荻国见不得人的私生皇子、而她却是北原国的皇族。
西荻国和北原国是世仇,已经打了上百年的仗了。
虽然在西荻国的皇族族谱中并无「匡云白」之名,但他确实流着西荻国皇族的血脉。
他的母亲是西荻君主的情人,但因西荻皇后素以善妒闻名,西荻君主不得已唯有将情人与庶生之子藏于宫外,却仍被皇后发现,命人烧毁离宫,斩杀夫婿的情人与其庶子。
匡云白的母亲死于火焰中,匡云白和哥哥匡云发则幸运逃出生天。可皇后仍不放过他们,屡次派人追杀,他和匡云发因此失散、再也不曾相会。
他在逃亡过程中,曾数度濒临死亡边缘,却总有高人相助;后来才知道暗中救他之人竟是皇后的亲生子、他另外五位兄长匡云东、匡云南、匡云西、匡云北和匡云中。他们与皇后理念不同,反而很高兴有他这位弟弟,虽然他是庶出的。后来匡云白在五位兄长的安排下,入宫与父亲私会;堂堂的西荻君主竟下跪向他道歉,在同时面对妻之义与妾之情间,即便身为一国之尊,原来亦无法做出公平的取舍。
荒谬的情景只让匡云白觉得好笑。那无能而软弱的男人啊,连自己的情人都保护不了,却还有理由?﹗然而,匡云白虽看不起他却无法恨他;因为当时的他亦深陷于左右为难中。
皇后是他的杀母仇人,他恨不能手刃她为亡母报仇;可明知父亲已选后,却仍不死心地强伴君侧,妄想有朝一日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母亲难道就没错?再加上五位兄长待他有情有义,甚至不惜将皇位拱手相让只求他原谅皇后。
他们的盛情令他无措,恩怨情仇遂缠成了一个难解的结;最后他唯有离开,同他那懦弱的父亲一般选择了逃避。
其后,他四处流浪,皇后还是继续买凶杀他,而兄长们则不停地为他解围。数年下来,他的身旁充满了两边人马派来的杀手与保镖;有时,杀手会为金钱所诱转而保护他,有时,保镖也会被收买将利刃砍向他;血淋淋的背叛戏码每天都在他身边上演,谁是谁非,到最后已经弄不清了。
而在这一连串的亡命过程中,他只学会了一件事--再也别轻易相信任何人。所以他从不靠近人也不让人靠近,更不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一个月。
可不管他如何迷惘,他仍未忘记自己体内流着西荻皇族的血脉;仇恨早在出生前就已深刻入骨,除非换一副皮囊,否则他是无法轻易遗忘的。
他真该断然离去才是,世仇相亲只会徒增麻烦;但她提出的丰厚酬金却极端诱人,他需要银两以便请人寻找那失散多年的哥哥匡云发。
「不知道云发大哥怎幺样了?」这些年来,他逃得好累,相信匡云发亦不例外,不过他有父亲和五位兄长暗中相助,而匡云发……父亲曾表示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这教匡云白担心不已。
他也曾想过亲自出马寻找匡云发,却碍于周遭人正邪难分;万一他误将杀手带到匡云发身边,那岂不是无端害死哥哥一条命?
莫可奈何之下,他唯有忍住思亲的冲动,转而请人代为寻兄;他没想过要再见匡云发,若兄弟两人各自逃命,保全的机会反而大些、也不怕被一网打尽;但他仍想确认哥哥的安危。
「云发大哥,你可千万别死啊!」若连匡云发都命丧皇后之手,匡云白誓必得高举复仇的旗帜杀回西荻国找皇后报仇,然后跟父亲,以及五位同父异母的兄长反目成仇、杀成一堆……唉!光想就觉得好累。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但有时候他真觉得自己像个百龄老翁,在一堆解不开的世俗恩怨中消磨掉精力,落得满腔的无奈与空虚。
「匡云白,吃饭了。」门外照例又传来呼唤声,但他不想理会。
「快点儿,匡云白,我跟你介绍一下其它几位伙伴。」是袁紫葵的声音,仍是那样地热情洋溢。
他朝天翻个白眼,真是搞不懂她,出生名门、有大好的荣华富贵,她不去享,偏要窝在一间小小镖局里,当个不称职的管家婆。
她明明什幺也不会,百做百错,他每天叮咛她几百次,叫她少制造麻烦,她却左耳进右耳出,今天弄来一身伤,明日又不怕死地干粗活去了。令他每每忍不住想拿把巨锤,将「放弃」两个字用力敲呀、捶的,弄进她脑海里,看她还会不会这幺麻烦?
「匡云白,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快出来吃饭了。」不死心的声音又频频传来。
「来啦!」烦!他随口应了句,收拾妥紊乱的思绪还回一脸的慵懒。
「匡云白--」
「就来了。」他边摇头,边开门步出睡房。「不想了,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走出西厢,迎回一阵凄凉的晚风卷起他满头乌发。「奇怪。」过去,他从未参予过镖局任何活动,因此将身旁的冷清视为理所当然。
但现在,袁紫葵在唤他去用餐,他还以为可以见着其余镖师,但……一路行来,半条人影也没有。
「怎幺回事?」一朵疑云罩上他头顶。
来到膳房,偌大的空间里只摆了一张桌子,坐了五个人,两老、两年轻,还有一个小少年,目测全不是镖师。难不成住在镖局里的镖师只他一人?那还盖那幺大的西厢供镖师们住宿干幺?
匡云白的出现引起了众人的注目,毕竟他进镖局半月,一直像匹独行狼,谁也不理谁也不睬,更遑论与大伙儿共餐了。
袁紫葵假装没注意到众人的讶异,笑嘻嘻地起身为大伙儿做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