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化名应南天,在泰原山庄当个有饭吃、没事做的下层食客,而他第一个结交的朋友即是尤子清,也就是泰原山庄总管之子。
认识了一段时日,尤子清把他当成犹胜手足的挚友,因此开始对他提及一些山庄内无法解决的问题,或一些心事。子清待他如此,他自然也诚心相待,于是提供了一些解决之道。久而久之,他就成为子清的请益对象了。
原本他一直安于“躲在幕后”为朋友献力的位置,谁知子清果真是个诚信相待的真君子。他竟然向明文范推荐他,且说出之前的事情之所以能迎刃而解,并不是他提供的法子,真正的“智者”另有其人,乃是他应南天。
就这样,他由没没无闻的小食客,成为明文范食客智团之首,后来又屡建奇功的成为他的义子?
他“出身”泰原山庄的事,对萱凝风而言,一定会是个很大的刺激。
身为巡按,却和欲访察之人的义子走得近,任谁都觉得真中必有阴谋!
若在无预警下给她知道了他就是明文范的义子应南天,那事情铁定闹得很大。好一点的情况是她对他恨之入骨,从此以后再也不理他;糟一点的情况则是她成天拿刀持棒的袭击他,非得弄得你死我活不可!
晤,依照萱凝风鲁莽而又急烈的性子,她一定觉得他不但欺骗她,还知道了她太多太多的秘密了,非得灭口不可,因此后者的可能性较大。
可是他必须先回山庄弄清楚一些事,他想知道他到京城去时,明文范是不是有派人跟踪他;抑或打探他的消息。那个老贼不是个简单人物,尽管他明白有不少事他得倚赖他,可他却也不是全然的信赖他。
若连他到京城他都派人跟踪他,那他一定知道他和萱凝风结伴而行的事。若没有的话,那有些事会比较好办些。
原本他还想多陪萱凝风几天的,看来事情必须有异动了!他得先回泰原山庄一趟,再见机行事。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道:“距离泰原山庄不到一旬的路程了,好快呐。”
“是满快的。”
东方云问道:“既是如此,那你自己走也没问题喽?”
“什么意思?”萱凝风讶异的看着他,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咱们就在此别过吧。”
为什么他只是短短的两句话就说得她的心酸绞成一团?是啊!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她是知道的,可还是不舍!较之于她的情绪低落沮丧,东方似乎就云淡风轻的多了。
看着他两侧迎风飘扬的发鬓,她忽地意会到,他原本就是个到处流浪的闲云野鹤。和一个人相聚的时候不需要有什么理由,分离的时候也毋需有什么原因。也因此,她的为什么始终说不出口。
当初他出现在她面前,陪着她南下的理由,她至今都没有弄清楚过,如今要他离开,理由似乎也用不着问。
于是她放弃了问为什么,只是有所依恋的说:“还会再见面吗?”
“当然。”
那会是何时呢?她想问,可终究是忍住了,不想她的话造成了他的困扰。心中自我安慰的想:他回答得迅速而肯定,有那样的保证其实也够了!
“为什么不问我何时再见呢?”东方云看得出她在压抑。以往的她不会这样的,这表示他在她心中终是不同的,不是?
“可以问吗?”
他笑着看她。“这不像是我所认识的、快人快语的萱凝风。”她眼中的依恋令他不舍,却也为自己的情感有了回应而开心着。“有什么话想问就问,你对我不是一向如此?”
“那何时再见?又会在哪里见呢?”
“你到泰原山庄的时候,咱们该很快就能见面了吧。”见她脸上浮现疑惑,他开口道:“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奇怪,既是在泰原山庄见面,为什么不同行。关于这点,等到咱们见面时,你自然会明白了。现在答应我,先别问我为什么。”现在解释情况会很糟,也许在这船上就会大打出手了,有时候他真的怕了她这种鲁莽的个性。
东方云有时真的令人猜不透?萱凝风暗忖。
“还有,如果可能,我希望你能易装而行。追杀你的那些刺客虽然死了,泰原山庄的人无法预知你从哪条路线到达山庄,可却知巡按一定会到。因此如果你不易装而行,只怕很快就会被认出,届时你一定会招惹麻烦的。”
“那你可以帮我易容啊!”
“易容的事原本我是可以帮你,不过我易容的材料用尽,目前无法帮上忙,所以你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啊?!”那可怎么办?“女扮男装吗?”
看她发愁的样子,他说:“不见得要女扮男装,不过一定要让人看不出是你。我倒是建议何妨扮个卖身葬父的小孤女。”他一笑,“把脸涂黑,再点上几颗痣,一身的衣衫褴褛,我想认识得你的人再眼尖,一时半刻只怕也瞧不出你是谁。”女巡按和卖身葬父的落魄小孤女,这样的差异有点大,别人比较难猜得出。
“哈哈,光想就觉得很好玩,这个好、这个好!”她脑子里出现了自己扮孤女的滑稽模样。
“如果你扮孤女,一来不易让人认出,二来也比较有机会进得了泰原山庄。别忘了,那里的庄主可是远近扬名的‘大善人’呢!”明文范这只老狐狸的底细他可看得清楚了,说他是大善人,不如说他是假善巨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来得恰当!
这么说来,扮孤女好像还好处多多呢。“别人认不出我来也就算了,那你呢?会不会也认不出我?”那可就不妙了!
说到“认不出来”,他就想到当初在醉红楼闹的笑话。“我又不是你,怎么会认不出来!想当初在醉红楼的打赌……哈,真有你的,就不知道那个硬被你改了姓名的朱豪后来还敢不敢上妓院。”那根本就是屈打成招嘛!
一想到那件事萱凝风也忍俊不住的笑开了。“哎哟,那么丢脸的事休得再提了!”敛了敛笑意,她说:“还有啊,大话最好别说得大满,想当初我就是把话说得太满才会自掌嘴巴。”
“放心吧,一个连闭上眼都能把你刻出来的人,这样的人绝对不会把你认错,我倒是怕你到时候不肯认我哩!”他话中有话的说。
萱凝风被他的前半段话说得脸红心跳的,一时间对于他的“话中有话”并没有意会。“怎么可能?”
“不会是最好。”不会才奇怪!要是她知道东方云就是应南天,而应南天又是明文范的义子,她非但不会认他,只怕巴不得喝他的血,啃他的骨!为了以防万一,他由怀中摸出一小瓷瓶,“这里头有好东西,你一进到泰原即可服下。我不在你身边,这是以防万一的灵药,好生收着,别弄丢了。”
灵药?萱凝风看着那不怎么起眼的瓶子,小心翼翼的收妥。虽不知道东方云给她的是什么东西,可既是他给的,就一定是对她有帮助的。
“谢谢。”
怕她忘了,他又提醒她一次。“切记,一入了城,到了泰原山庄后就服下,记得吗?”
她点了下头,“我明白了。”
见她记牢了,东方云总算放心。
至于瓶子里是什么“灵药”嘛……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第五章
花前月下,微风徐吹的夜。
东方云找了处鲜少人烟的花坞月下独饮,仰视明月当空,忆起上个月圆时分与萱凝风在一起……嘴角勾扬起幸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