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下话语,忧心地注视着母亲,却发现母亲的表情极其平静,未显诧异之色,她不解地锁上眉心,道……「母亲早知情了?」她揣蹲砒问。
祝婉青缓缓点头。「婆婆向我提过。」
母亲平淡的陈述让墨染的喉咙莫名干涩起来。「您……」她吞口沫唾。「您早知道了。」
祝婉青扬起嘴角。「早知晚知又如何?」她碰触女儿略显冰凉的手。「墨染,别让娘跟你父亲的事困住你了。」她温柔道。
墨染眨着眼脸。「女儿不明白……」
「你迟迟不肯允婚,难道不是因为娘在你心上绕了个结吗?」她抬手轻触女儿美丽的脸庞。「我与你父亲夫妻之情虽不再,可仍有夫妻之义!这样不好吗?」
墨染望着母亲善解人意的眸子,一股酸楚自心中涌上。「娘……」
「这几年苦了你了。」她叹口气。当年为了官人纳妾一事,她尖叫嘶喊、痛不欲生,激狂的举动让她辛苦怀上的胎儿流产……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想到她未能出世的孩儿,胸口便不由得一阵紧缩。
她的痛苦、疯狂吓坏了所有的人,当然也包括墨染,多年后再回想,她的悲痛必在女儿心上烙了印……
「女儿不苦。」墨染摇头,却觉有些晕眩,她眨眨眸子,努力定下心神。
祝婉青轻触她的发丝。「听娘一句话,别为娘与你父亲操心了。」有些人、有些事,过了,就再也追不回来了。
墨染开口欲言,但一时之间却不知要说什么。
「不是要去看你婉姨吗?」祝婉青漾着笑。「别太晚回来。」
墨染颔首。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凉了?」她关心的加问了一句。
「女儿很好。」墨染语调平稳地保证,缓缓转身欲离去,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隋公子的母亲已在五年前去世了。」
祝婉青难掩脸上的诧异之情。
「女儿想……该让您知道这事……」她又望了母亲一眼后才离开。
祝婉青站在廊应上,未动分毫,良久,只见她长叹一声,回身步入佛堂,轻轻掩上房门。
如低吟的诵经声再次响起……
「快点儿你们,就在前头了。」翟沐文督促落在后头的人儿。
「你别急行不行?像个野丫头似的,难怪没人敢上门来说亲。」翟启允大摇其头。
「你说什么?!」翟沐文冲到他面前,一脸不悦,她有张娇俏的脸,身材与墨染相仿。
「你们别闹了。」墨染笑着打圆场。
「他们兄妹就这样,说也说不听。」祝婉容有张圆脸,身材丰润,丹凤眼、丰唇,穿着一袭暗红色的绉纱背子,里头是深色的糯衣与深蓝长裙。
「姨,我要买蝎子。」翟红笙扯着墨染的手,她是翟府大房的孙女!首砒两丫髻,面容清秀,穿着红儒衣,红长裤,今年六岁。
「不行。」出声的是翟启允。「那有毒。」
翟红笙朝叔叔皱皱眉。「我知道,我就想看看嘛!」
她的话让一旁的寅辰瑟缩了一下,红笙小姐从小就喜欢一些怪里怪气的东西,什么蟾蜍、蚯蚓、蜈蚣、毒蛇、钟馗画像、牛头马面……反正愈丑愈没人爱的东西,她就愈喜欢,她还曾被她饲养的蟾蜍给吓了一大跳呢!
「别买那种东西。」祝婉容也摇头。府里的丫鬟、小姐,没有一个没被她吓过的。
「你们快点行不行?」翟沐文催促着。「你们再不跟上,我就要先走罗!」
翟启允摇头。「不过就是穿线比赛,有什么好看的。」
今天有一家丝行开张,办了刺绣、穿针引线的比赛,无非是吸引人潮的噱头,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女红有什么好看的!若是来个拭瘁擂台赛,他还有点兴趣。
一行人往前不久,便见到聚集的人潮,翟沐文拉着母亲往前挤去,墨染则亲砒红笙站在外缘,没想进去凑热闹,瞧着这么多人,她就觉得头发晕。
「姨,这儿人多,咱们到别处逛逛去。」红笙拉拉她的手。
「你们别私自行动,我一个人顾不了你们两边。」翟启允说道。
「小姐,咱们也去瞧瞧穿线比赛好不好?」寅辰一脸的期盼。
墨染正欲开口,却瞥见屈问同在前头人群外缘站着,她直觉地雷砒红笙往一旁躲去。
「墨染,你要去哪儿?」翟启允跟着她。
「我想到别处逛去。」墨染回答。
「小姐不留下来看比赛吗?」寅辰一脸的失望。
墨染微微一笑。「你若想看便留下--」
「那怎么行!」寅辰打断主子的话。
翟启允开口,「可我一个人--」
「我与红笙到『客歇居』等你们。」墨染打断他的话。「你毋需担心。」
「可是--」
「你看好沐文便行了。」墨染浅笑。「一会儿她不知又会野到哪儿去了。」
「允少爷放心,有我在小姐身边。」寅辰说道。虽然她很想瞧瞧穿线比赛,可主子不愿意,她也只好放弃。
一旁的红笙早已等不及,拉着墨染蹦蹦跳跳的离去。「走罗--」
「喂--」翟启允看着墨染背影,又看看陷在人群里的母亲与妹妹,最后只得摸摸头。唉--陪女人出来就是麻烦。
「红笙,咱们到隔壁街好不好?」墨染说道,不想与屈问同碰上。近日,他来府上来得勤,让她惴惴不安。
「可我要看蝎子。」红笙不依。
她的话让寅辰抖了一下。
墨染笑道:「说不准隔壁街有更好玩的,上回我瞧见有个书生画了地狱图,路过的旁人还被吓着了,若不快些过去,说不准让人给买走了。」
闻言,红笙眼睛一亮。「是吗?那我们快去看,等会儿再来瞧蝎子。」
墨染微笑着转入巷弄里,下意识地朝后望了一眼,对屈公子幼砒些许歉意。她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好感,可她现在实在无心考虑自己的婚事,而他的紧追不舍,只会让她无法平心静气去想一些事情。
第四章
扬州自隋朝开大运河,以其为起点,后来成为着名都市,至唐达到了空前繁华:筢虽屡遭祸乱,经济凋敝,可後因宋漕运发达,遂再次崛起,成为漕运重镇。
宋史记载,「土壤膏沃,有茶、盐、丝、帛之利」,人「善商贾,多高赀之家」。
漕运又可分「民运」、「军运」、「长运」与「支运」,以汴京为中心,汴河、黄河、惠民河、五丈河四河为骨干,其运道,河渠交汇、联络,达到四通八达之际,形成漕运网。
而「民运」中,又以翟帮为个中翘楚,掌握东南诸路的进出。
隋曜权望着堂上翟帮当家翟玄领,他面容可亲,年纪三十上下,听说三年前接了船帮后,将船帮整治得井井有条,丝毫不逊其祖父翟募景。
「兄台是……」翟玄领上前,身后跟着两位随侍他多年的左右手。
「隋曜权。」他直接报上姓名。
翟玄领眨了一下眸子,和善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笑。「京城丝行大贾,久仰。」他朗声对一旁吩咐了句,「奉茶。」
隋曜权挥袍而坐,翟玄领与他相隔而坐,两人中间隔着一暗红茶桌。
「我前些日子听说丝行大老们因你来扬州一事,各个如临大敌。」翟玄领说道。
据他所知,隋曜权手上的「绣冠坊」自祖父一代就开始经营,到他父亲隋稷仑时成长茁壮,甚至还进了宫,成为御用丝绸。
绣冠坊在北方一带极负盛名,不过,听说五年前隋夫人去世后,隋稷仑无心经商,就将担子全交给了儿子;隋曜权承袭其父之风,冷静而果决,将绣冠坊更加壮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