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路。”他舍不得杀死她的期盼,虽然主张不让她怀抱希望的人是自己。
“要不要……你陪我一下下,等我找到妈咪,就和你一起回纽约?”
“呃,不行,我的飞机快到了……代代,我会收好你的住址,保证把它交到Steve手里。”
“噢!”代代露出失望神色,久久不发一语。
Tony终于明白,为什么Steve总是对她的要求难以拒绝。
“那个男人是谁?代代,你看看,你认识他吗?”
从木屋里走出一个金发男子,他让Tony有了转移话题的机会。
代代转头盯着他,偏头努力辨认。
她没认出对方,对方却在十步远处认出她,他小跑步冲往她站的地方。
“代代,你终于来了,淳淳已经在这里等你好多天了!”表哥抱住代代,眼里的兴奋之情掩蔽不住。
“表哥?我差点认不出你。”代代抓住他的衣服猛瞧。
“你不也是。妈咪常说,女大十八变,要不是淳淳先找来,说不走在马路上碰见,我也认不出你。”再一次,他抱住代代,将她凌空转过几圈。
见他又搂又抱,幸好Steve不在场,否则这个大男生的手臂大概会当场被卸下。
“抱歉,我是Tony。”他暂停他们的相见欢,插进几句话。
“你好,我是Dave,代代的表哥。”他伸出手和Tony交握。
“代代在机场被抢劫,这段时间暂住在我们那里,因为不确定你们的地址,所以请人调查,延宕一些时间才把代代送过来,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Tony说得客套。
“谢谢你的帮助,要不是你,我们真的很担心代代的下落,她对这里并不熟。”
“那么不打扰了,我把代代交给你们。”
“不留下来住几天吗?让我们好好招待你。”
“不了!我还要赶飞机,谢谢。”
拍拍代代肩膀,轻道再见,Tony转身离开她的视线。
咬咬下唇,到此时,代代才真正觉得自己和Steve分离了,啪一声,她听见联系她和他之间的细线断裂。
断了吗?摇头,爱情是不会断线的;再摇头,她鼓励自己,他爱她一如她爱他。
“代代,我们进去,淳淳和寇磊在屋里,他们来了将近一个星期。”
“寇磊?”好熟悉的名字,可是她想不起他和自已有什么关系。
“现任我不得不相信双胞胎之间,有种别人切割不断的相通心灵。知道吗?我们几乎都要放弃了,我们甚至猜测你被人蛇集团绑走。只有淳淳笃定你平安无事,而且坚持你会朝我们家的方向走。”
谈话间,他们走到屋前,看一眼屋前的两棵大树,代代想起她曾在这棵树下荡秋千。
“秋千不见了?”她转头询问。
“你想荡吗?我马上去把秋千绑上。”Dave宠极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表妹,那年小阿姨去世,他还吵着要把她们带回家。
“我喜欢荡高高。”
“对啊,你胆子大,每次都闹着要荡到白云上面;淳淳胆子小,稍稍一高,就哇哇喊叫。”
“那时候我们好快乐。”
没有忧愁、没有伤心,没有成长的一连串痛苦在身边。
痛苦?她有痛苦吗?肯定有的,只是她不爱记恨,便记不得了。
“可不是,小阿姨做的派很好吃,我们铺一张桌巾在草地上,一面看图画书,一面野餐。我记得那时,你最喜欢画画,现在还喜欢画画吗?”
“喜欢。”
想起Steve办公室里面那一大叠画像,她特意将它们留给他,看见画像,他会想起她吧!
“淳淳说……小阿姨去世这几年,你们姊妹过得很辛苦。”他的音调陡然沉重。
妈咪去世?怀疑爬上眉间,她怎听不懂表哥说些什么?妈咪不是好端端住在这里吗?为什么表哥要诅咒妈咪?
“没关系,都过去了,淳淳说那个坏后母住进精神病院,天天哭喊着小阿姨要找她索命。你看,人不能做亏心事,一旦做了亏心事,就会时刻害怕别人报复。”
坏后母?她记不起有这一号人物,她没在演白雪公主啊,下一步表哥不会说坏后母做了一个毒苹果要给她吃吧!
代代失笑,望着表哥。
Dave不懂她怎出现这号表情,疑惑在他心底扩张。
牵着她,推开门,他朝里面大叫:“妈咪、爹地、淳淳、寇磊,你们看是谁来了!”
寇磊和淳淳走下楼梯,一看见代代,她飞身扑过来,抱住她眼泪鼻涕直流。“我就知道你没事,我就知道你没事。”
“淳淳别哭啊!我好好的,你看。”她推过淳淳,让她看清自己。
“呆呆,你搞什么,不交代一声就往美国跑,关伯父紧张极了。”寇磊走来。
呆呆?这个人这样喊她,真不懂礼貌。
代代望住寇磊。她见过他吗?代代想半天,觉得熟悉,却想不起他在自己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
陌生眼光引起寇磊注意,他回望代代,想拼凑起错序那段。
“阿姨、姨丈好!”打过招呼,她回头问淳淳:“淳淳,妈咪呢?她怎不出来?”
这个问题震惊在场所有人,瞬地,大家被定住身形,动不了。
“代代,你怎么问这个问题?你妈咪在你和淳淳六岁那年出车祸去世,你忘了吗?”何茜羽上前,拉住代代的手说。
“你说妈咪去世……怎么可能?她一直住在你们家里,我千里迢迢找到这里,你不能开这种玩笑。”
代代口里否认,眼泪却自有意识流下,成颗……成串……
“你忘记了?你脸上的疤痕就是在那次车祸里造成的呀!”淳淳说。
“不要对我开这种玩笑,我会当真的,不要……请不要……”
抱住头,她节节后退,寇磊自身后抱住她,他知道事情不对,在台湾见代代最后一次时,就该晓得她情况有异。
“呆呆,你真的忘记了?每次郑雅青打你,你会来敲我家大门,要我陪你在公园走上几圈,平复情绪。”寇磊说。
他的话跳进她脑海,几个杂乱的场景串成有序画面。
车祸……没错,她痛坏了,鲜血如注、妈咪的泪、妈咪的不甘……
她恨自己的吵,闹得妈咪无法专心开车,从此她再不肯轻易开口……泪水氾滥,她知道再多的泪都唤不回妈咪不舍的脚步。
离开了……妈咪不在爱荷华、不在台湾……任她翻遍千山万水,都找不回爱她们的妈咪……
搂住她,姨丈看见她手上几十条细痕。
“可怜的孩子,这些年,郑雅青是怎么虐待你们姊妹?当初我应该坚持,把你们带回美国。”
虐待……她想起粗粗的木棍,想起鸡毛掸子,颖杰的坏朋友要欺负淳淳,她阻止,手被扭断……她拿西瓜刀吓走他们……
记起来了,她终于记起手腕这些伤从哪里来的,这是她的自我惩罚,她惩罚自己害死妈咪,她想用自己的鲜血换回妈咪性命……
抓起代代的手腕,寇磊在上面细数,很好,五十七条,没再增加。“呆呆,你想得起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吗?”
“那天晚上……”是郑雅青的另一场虐待?代代的泪水止不住,停不下。
“那天晚上磊哥哥到家里,告诉我,他要和别人结婚。郑雅青拿这个大作文章,她讥讽我,说我淫荡下贱,还骂我残花败柳。你一反平常,和她对骂起来,很久很久你都没说过那么多话,那天晚上你不断和她吵架……”淳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