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个场景,记得那天之后,她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走边边,但她不记得那时脸上是否多了两道疤痕。
“以后,不准再走边边。”
她的陈述让他眉峰高拢,仿彿那刻摔下的疼痛他正在承受。
“很痛吗?”
他抚过她的左脸颊,眼里浓浓的不舍让代代深受感动。
“可是……如果很想很想走呢?那种长长一道的线,对我有说不出的致命吸引力,不走的话,这里会很难受。”她抓住他手覆在自己心口。
“如果你想走,就牢牢抓住我的手,一点不能放松。”
“好啊!那我不用再担心重心不稳,不用担心摔得鼻青脸肿。”
“没错,我说过的话你要用力记起来,不能随便拿忘记了来敷衍我,不能让自己身上再多添一道伤。”他郑重警告。
“嗯!这次我记得很用力,不会忘。”拉过他,代代领他走到窗边。
“你们这里光害太多,看不到星星,在我们家顶楼,你可以坐在水塔旁边仰头望,月亮星星离你好近,皎洁月亮像妈咪的手,为所有人抚平内心悲伤。”
“月亮本身不发光,它反射太阳光,皎洁不适合用来形容它。”他揉乱代代一头长发,取笑她要命的浪漫。
“科学杀死幻想,生活因科学的存在而变得不美丽。”她嘟嘴不依。
“生活本来就不美丽,并非被科学弄得不完美。”
“就是生活‘已经’不美丽了,为什么不容许更多的浪漫、幻想存在呢?”
“一味把自己规避在想像背后,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的话像针,扎进她心底,痛得她反弹。
“不能吗?不能把自己规避在想像背后吗?真的不能吗?”下意识,她提高声调。“不是不去碰问题,问题就不会来碰你?不是说,只要不开口、不想、不要去碰触伤痕,痛觉就不来报到,你可以假装没受过伤?”她突然抓住他的手,问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代代,你怎么了?”她的颤抖和丕变引出他的心惊。
几个不甚清楚的画面闪过,棍子、美工刀,淳淳的哭声、肩胛骨上的剧烈疼痛,一张张恶意的狞笑、此起彼落的叫喊……巫婆、巫婆……
她慌乱、她惶恐、她害怕极了……是谁?!是谁以伤她为乐?是谁?!站出来,不要躲在漆黑暗处张扬邪恶……
“代代,你不舒服?”他抱起她,把她带回房问。
她冷得直发颤,抱住头,没有预警的泪水滚了满面。
“我不要这样,不想要这样子,我一点点都不想要。妈咪,你来救我,妈咪,你快来救救我!我好伯……”
“代代,我在这里,不怕、不怕,都有我。”
他急急把她收回自己怀里,用全身力量抱住她、护卫她。
“我怕啊……天那么黑,我什么都看不到。窗外的雨下得好大,啪地!风把窗户吹开,雨从窗外打进来,棉被湿了、衣服湿了,我喊几百声妈咪,妈咪都不回答我。”
“没事,都过去了,代代,清醒。”
她跌进噬人漩涡,爬不出来,抓住他,她拚命抓住救命浮木。
“台风把树木吹得东倒西歪,花盆掉到马路上面。停电了,路灯熄灭,伸手不见五指……我忘记穿鞋子,不晓得踩到什么东西,我的脚好痛,不断不断有东西扎进我的脚底,很累……我想停下来,连一步都不想再往前走。”
“不想走就别走了,没有人能勉强你。”
离开床铺,他像抱小婴儿般将她拥进怀里,踩着沉稳缓慢的脚步,一步步松弛她紧绷情绪。
“不能停呵!淳淳的气喘犯了,我必须带她去找人求救,我答应过妈咪要好好照顾淳淳。”
“她的脸贴着我的背,喘得好急,她压得我不能呼吸了……天!淳淳快不能呼吸了,怎么办?怎么办?她快死掉,我不能让她死掉、我不能让她死掉,我是姊姊啊……”
她的情绪陷入一种歇斯底里状态,她哭喊、她大叫,满腹的委屈想找到宣泄出口。
“代代,听我说话。”他摇晃她的肩膀,急欲将她自痛苦中拉离。
“淳淳没死,她在爱荷华,她和你妈咪在爱荷华等你。”
代代没听进去他的话,自顾自哭得伤心,双手紧圈住他的脖子,她的害怕传到他身上。
“代代乖,你不哭,我一查到你阿姨家住址,马上带你到爱荷华好吗?到时,你就会看见母亲和妹妹。”他在她耳边,将代代听不进去的话一遍遍复述。
“爱荷华……爱荷华……爱荷华是哪里啊?”哭声渐歇,她的脸靠在他肩膀,迷蒙双眼染了茫茫然。
“你忘了吗?你冲动得忘记带地址,就跑到美国找人,马路上随手抓一个人,就要人家带你到爱荷华找妈咪和妹妹。”
“对哦!我想起来了,我要到爱荷华找妈咪,对哦!妈咪没死、淳淳没死……我犯糊涂了对不对?”她从他身上跳下来,仰头对他问。
“对!她们没死,是你犯糊涂了。”他肯定地回她话。
“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我怎么会胡思乱想呢?我一定是没睡醒在作恶梦。”
“对,你只是作恶梦,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
他轻轻用袖口擦去她满头大汗,爱怜地将她再度拥入怀中。
Steve想,他也许该替代代预约心理医生,解开她心中的结。
贴住他沉稳心跳,代代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害怕,他就在身旁,他会一直在身旁,为她驱逐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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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代代的歇斯底里让Steve不放心,今天的会议他说什么也不敢让代代独自留在房间里,他执着要带她到会议桌旁边。
Tony和Megan坚决反对,即便已经证实代代不是敌方的间谍,他们也不愿意帮里机密消息外泄。
到最后,让Megan留在办公室里面陪代代,是他比较能够接受的方式。
“我马上回来,你看看书或画画图。不要再去乱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懂吗?”临行前,Steve抱住代代,在她耳边叮嘱,拿她当三岁小孩看待。
“好,我等你。”她笑得一脸甜蜜,丝毫看不出昨夜阴霾。
“Megan,代代麻烦你了。”
他的小心谨慎让Megan不舒服,跟在他身边多年,她不曾见过他为谁仔细。
“我知道。”关上门,她反身面对坐在Steve座位上的女人。
Steve有怪癖,他从不让人坐自己的位置,不管是办公室、会议室或会客室,他有专属椅子,谁都不能侵占,而这个外国女人居然大剌刺地坐在他的椅子上,坐得理所当然。
“没想到,我居然要放下手边一大堆工作来陪你。”她狠瞪代代一眼。
“你很忙吗?没关系,你去做事,我一个人可以的。”代代体贴道。
“我从不违拗Stevee的命令。”冷冷的,她给了代代的体贴一巴掌。
“哦!不然你把你的工作拿进来里面做,你做事、我画图,谁也不干扰谁。”她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不干扰?她的出现已经严重干扰到她的存在意义。
十几年来,她日日等待,等待繁花看尽,Steve回到她身边来;多少年来,她日夜盼望,盼他亲口说一声,你是我生命最后依归。
可是……这一切全让关颖代破坏了,她破坏她的耐心等待、她彻底破坏她原有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