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过眼光,心却背叛,他们亲昵的影子刻上心间,凿子一刀刀刨过,他的身影愈加清晰,褪色不去。
低着头,快速从树荫下走开,她在回廊处撞上一堵高大的人墙。
仰头,是赫连将军。
喧烨扶住她,低头看见她胸前链子,坠子是块断玉,和青儿的很相似,断掉的地方没经过人工雕琢润修。
但他胸中有事,没在这上头多作联想。
“你在玩捉迷藏吗?走这么快。”
不苟言笑的喧烨竟对墨儿轻松,连他自己都觉不可思议。
“对不住,撞上你了。”吸吸鼻子,强颜欢笑。
墨儿的表情让他想到青儿,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为什么他会在她身上看见青儿的影子?他心疼,为她也为青儿。
“为什么哭?谁欺侮你?”
“没啊!我才好呢,你想来我们家看栀子花吗?可惜你来迟了,花期已过,不过无妨,我家的桂花开得正好,我带你去看。”拉起他的手,墨儿就要往里走。
他不动,她扯不住他,回头,她嘟起嘴不说话。
“我不喜欢你们总把事往心里藏,有话说出来,你大哥会替你作主。”
反手,他抓住她的手腕。
这句话明着是对墨儿说,然他心中的对象却是青儿,青儿天生一副压抑性格,她深锁不快乐,却不让自己的不快乐造成他人负担。
我没有大哥……话没出口,她只想哭,泪在眼眶绕,她细瘦的手扳动他的指头。
“好吧、好吧,我是不快乐,我是伤心,可这些话你一句也不准说出去,我们打勾勾,当男生的要言而有信,不能随便反悔。”
勾住他的小指,自顾自地盖下印章,她是藏不住心事的女子。
“墨儿,你在做什么?”
书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她慌地跳脚,躲到喧烨身后,抹抹眼中泪,她害怕辛无双主仆。
“赫连将军,你来怎不教下人通报?”
他语调中有着明显不悦。看看缩在他身后的墨儿,几时他们熟稔至此。
“皇上有密旨,我们找个地方谈好吗?”忽略他言中不和善,喧烨说话。
“丁总管,你领赫连将军到书房。”顾不得礼节,他拉开墨儿往旁边说话。
“你知道喧烨将军有皇上赐婚?”
说不透自己为什么要大发脾气,一看见墨儿躲在别的男人背后,他就是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向来护卫她的人都是自己,哪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可以取代。
“我知道。”
“那你还和他走那么近。”他对她严厉。
“我不是故意。”
几天不见,一见面就是斥喝,墨儿藏了满腹的委屈。
“你不是故意,可是看者有心,若事情传出去,你要怎么办?”
他的斥喝声传得好远,连已经离开远远的喧烨都忍不住回头。
什么怎么办?
他的话弄得她满脑子混沌,要怎么办,她一点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她嗫嚅说道。
“够了,你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房门一步!”甩袖,他径自离开。
抬头,触上辛无双眼睛里的冷嘲,墨儿慌地低眉,快脚从她们身边走过。
※ ※ ※
夜黑风高,更漏三响。
辛无双的房里燃起烛火,主仆二人对桌面坐。
叹口气,无双蹙眉。
她奉爹爹的命令潜伏在伍先生身边多年,确定关山剑谱在他手中,没想到计诱他到辛家堡后,才发觉他已将剑谱传给景书阌,谋夺不成,爹爹将伍先生和两名弟子囚禁起来。
直到两个月前,景书阌送上门的一封信,让他们知道书阌已求得功名。
她和辛云风尘仆仆进京,欲伺机窃取剑谱,没想到书阌贴身收藏,武功不及的辛无双、辛云二人不敢妄动,只能伏兵等待爹爹下一步指示。
这件事已经让她够烦心,偏偏计划妥当的劫官银案也跟着出纰漏。
每年黄河决堤,皇上都会开仓赈灾,今年官派御史索同文压官银二百万两前往灾区。
这位居高官的索大人联合数百名江湖人士,欲演一场戏,吞下这笔官银。幸而伍先生通风报讯,这才一举擒下贼人。
说到伍先生怎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又是另一段故事。
被囚的伍先生师徒三人,最后使计脱困,临去前,他们在辛家堡听到一干武林人士聚集讨论这次的打劫赈银案,当下有了主意,便一路奔往解县,向官誉清高的林大人告密。
林大人知道消息,立刻将折子一路送进素有交往赫连将军府邸,才让这件事情曝光。
前些日子,赫连暄烨来府寻书阌便是为这件事情,没想到机警的辛云一听到“皇上密旨”四字,硬是在上头作联想,飞鸽传书,让辛堡主躲过一劫。
不过,虽是躲过,辛家堡仍然损伤惨重,辛无双的三哥、五哥和七哥死了,弟子兵也损失二百余人,这笔账,他们要讨回。
“索大人被捕入狱,数百名江湖人全数歼灭,赫连暄烨和景书阌的手段太歹毒,连一个都不肯放过。”辛云咬牙切齿说得悲愤。
“爹爹怎么说?”辛无双的眸底聚起一股杀意。
“堡主近日将进京,他要向景书阌提议亲事,让你有机会在新婚夜下鸩毒,堡主说夺得剑谱,他就能东山再起。这回先死一个景书阌,等堡主关山剑法练成,定要找赫连暄烨替你哥哥报仇。”
哥哥……她默然无言,无双平日和七哥最要好,这回七哥惨死,她的责任更重了。
“这几日我们要小心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朝廷正派人四处搜索参事的帮派,辛家堡暂且解散,堡主和夫人少爷分避风头,我们自己也要格外小心。”
“我会的,你也小心些,我总是觉得孟予墨那丫头会坏事。”
明知道她是个不足为惧的对象,可是她就是难以对她放心,辛无双说不出为什么。
“她?一只无用的胆小老鼠,她能做什么?”辛云不屑一笑。
“但愿她只是一只无用老鼠。”辛无双语重心长。
“虽然要小心,你也不用杯弓蛇影,自己吓死自己。”扬唇一笑,她转身。“快天亮了,我先回去,别让人瞧见。”
“你去吧!”
拢拢云髻,叹口气,人在扛湖身不由己,想起在山上那段无忧童年,在她重回辛家堡时,她就知道一切结束。
斩断师兄师弟情,她是辛越的女儿!
不管她要不要、想不想,她都要取下景书阌首级,以慰哥哥
辛无双……在她出生的第一天就注定了她的命运,她的美丽聪慧只是工具,一个帮助爹爹登上武林盟主宝座的工具。
※ ※ ※
今天,墨儿比太阳早起,整发梳辫,挽起菜篮上市集,因为啊……今天是少爷生日,少爷二十五岁了呢!
以前每逢今日,不管少爷在不在家,她都要起个大早,上市集去买好多时鲜菜,丰丰盛盛做满一大桌,暖过一壶小酒,和“娘”为他庆生。
这天中午,她们会好快乐,说起他的童年趣事,论起他的光灿未来,两人的心全在他身上挂住。
这一餐,总要吃到日落西山,吃到倦鸟归林,关起门,放任一桌子杯盘狼藉,两个醉醒醺的女子心靠着心,笑逐颜开地进入梦乡。
今年,娘不在了,她仍然要起个大早。为他庆生是大事,也是她最乐意的习惯。
挑挑捡捡,她花一上午整治莱肴,弄出满桌子精彩,送进他房里,然后用最快速度打理好自己。
她要去找他,跟他说声对不起,虽然她并不明白,那日为什么他要对她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