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他冲过来,不假思索大掌一挥,打肿她半边脸颊。“谁准你擅自作主?谁准你把玉歆的东西毁掉?”
他的嘴巴在她眼前张张阖阖,说些什么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只看见他的愤懑、看见他暴张的青筋,摇摇头,摇落一颗颗碎心珍珠,泪水在红肿的脸颊上显得刺目。
茫茫渺渺,她看不懂他的愤怒……只隐约知道她做错事……
“该死的贱婢,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动这间房子?”他狂怒,握住她的肩膀一遍遍摇晃,想摇出她仅存意识。
“你说喜欢我……还说珍惜我……”这句是假话,或者是她记错,也许他从没说过这句,是她的幻想假造出事实。
“你拿这些话来抬高自己的身价?孟予青,你别傻了,那些是谎言,听到没有,那些是普天下男人对女人求欢时,都会说的谎言!”他狂吼,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一心只想伤害她来弭平自己失去的痛楚。
嘶吼声震碎了她的心,原来……只是谎言……她怎么就当了真妮?好呆、好蠢,人人都说她聪明伶利,哪里知道她竟是笨的。
他是为求欢啊!也许他对无数女人都说喜欢、都说珍惜……她居然认真了,居然以为自己真在他心间占上一席……笨得透彻……
“该死的女人,你不知道我为了收集那些东西,费了多少心力,你竟敢把它们全毁掉,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记玉歆是怎么待你的吗?没有她,你这条命早早没了,你竟恩将仇报!”
“我没有,我只是送你一张画像。”总想,离了他,有朝一日他想起她了,能睹画思念。
“你想取代玉歆的地位?”他冷声靠近,青儿倏地闭起眼睛,以为巴掌又将落下,她的颤栗看进他眼里,抬高的手再打不下去。
“我没有!”只是想送他一张画,竟就犯下滔天大祸?
“你有,不然你不会毁去她的所有,单单留下你自己的画像!你要我忘记她、你要顺理成章替代她!”他声声指控,步步逼近,恨不得一掌毁去她。
“有可能吗?不可能吧!你爱了她一辈子,对我,连喜欢都是虚心谎言,我怎能够取代……”她笑了,笑得凄楚迷离,浓愁挂上眉心,串串泪水忘记爹爹的叮咛,硬是滑下衣襟。
“没错,不可能!你连当她的影子都不配!”
影子?突然间,他发现她不只是影子;突然间,他发觉她早在自己心中鲜明。
那日,她问的问题——如果青儿长得不像格格,您还会喜欢我吗?
答案跳了出来,是的,他喜欢她,不管她像不像玉歆。
这个认知让罪恶感倏地膨胀,他背弃玉歆了吗?他说过心中永远只有玉歆一人,那年玉歆提议收青儿入房,他一口就否决,才两年不到,他居然就让青儿走入心中?他的爱情竟然不能接受考验?!
双眼怒张,他用愤怒取代罪恶,抓起桌布,用力一扫,震怒地将桌上杯壶横在地板。
看来她真惹火他了!青儿摇头,她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居然惹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将军大怒?
“是啊!充其量我只能在床上满足你的欲望,怎能在你心中取代格格?取代?不过是另一个谎话。”她用话一刀一刀刨开自己的心,挖出鲜血淋漓。
“很好,你总算弄清自己的身份价情,告诉我,被你毁去的旧物在哪里?”
毁去?青儿弄明白了,原来他误会她毁去他的心爱旧物。格格是他的心爱,那么她呢?心恨?
青儿没说话,兀自低头沉溺在自伤中……她的价值——是零!她的身份——是贱!她还在坚持留着、存着、想赖到最后一刻……
表错情很可笑、弄错心意更可笑,可惜她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暄烨等不及她心伤,冲上前一手捏住青儿脖子,手指一节一节收紧,空气在胸间变得稀薄,青儿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通红。
“说话,玉歆的东西呢?”怒吼声过,他的手又往里缩紧。
青儿没有反抗、没有挣扎,睁眼看他,眼底是清澈而无辜。轻摇头,她不要死在他手中,不要他为一时愤慨懊悔终生,虽然他并不爱她,虽然他的喜欢只是谎言。
两双眼睛对峙着,暄烨看着她,尽管他残暴粗鲁,尽管他欲置她死地,他仍然在她眼里看见温柔。
手松开了,他无法对她残忍,背过身,暄烨恨起自己!
桎梏解脱,青儿猛地呛咳,须臾,咳嗽渐歇,她握起染血掌心,悄悄收到身后拭净。
“你误会我了,我没毁去格格的旧物,我口中的‘毁了’,是你……你毁去我的画像,不过,无所谓,那并不重要。”她都是个不重要的人物了,她的画像怎会重要?
她的话惹出暄烨心中一阵痉挛,她的无所谓又让他的罪恶感狂炽。
猛回身,他见青儿费力自床底下拖出木箱。暄烨侧身奔来,帮青儿把东西搬出,打开盖子,所有东西都收拾得妥妥贴贴。
“我只是想,别让明珠格格误会了。我希望你们的婚姻能平安顺利、无波无折……”青儿的口吻里没有高低起伏,只是简单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青儿……”他轻声唤。
他后悔了?青儿一哂。“没关系,是误会,弄错了,没关系的。”只不过这个误会让她看清楚自己,她……并不重要……
“要不要我把它们放回去原处?”
“不用,收就收了。”
“好。”盖起箱笼,青儿把东西再次放回床下。不说话了,这时候,开口皆成尴尬。
“将军,福贝勒来访。”康平在外面敲叩房门。
他看一眼青儿,无语,甩袖离去。
青儿走到桌前,缓慢蹲下身子,修竹折、黄菊残、画眉伤、弹琴美人儿量开端丽容颜。
抓起残卷,抱在怀中,青儿喃喃说服自己:“没关系,你不重要……你并不重要……”
☆ ☆ ☆
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
经过两天的寻访后,承康、承泰陪着暄烨揭开明珠的谎言,一场大婚喜庆闹出个不愉快结局,三人上了御书房,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一个皇上、一个皇太后,他们费尽唇舌,最后还是在暄烨的辞官恐吓下,皇上让步。
走出皇宫,三个忙过几天的大男人找家酒馆坐下。
“我早就说那个明珠格格根本是在作戏,你就偏偏不信我,这回要不是‘老大’让步,我看你要怎么收拾残局。”承泰一入坐,忙不迭数落暄烨。
“哪里需要收拾残局,顶多就是落个晚景凄凉罢了。”承康睨他一眼,满口讽刺。
“她真的很像玉歆。”一场骗局让他满心希冀成为泡影,玉歆真是离他而去,再不会回来?他是不是该教梦清醒,不该继续沉迷……
“所以说,女人心比海底针来得难测,她可以为了嫁给你,百般心计,也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乖乖吞饵上钩。”一口玉乳鸽下腹,承泰忍不住再多骂他几声。
“暄烨,玉歆已经死了。”承康说。
“我知道……”他喃喃回道。
“不,你不知道,玉歆已经死了。”承康重申。
“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频频摇头,下意识地,他在抗拒承康的话。
“玉歆已经死了。”承康再逼向他说。“玉歆已经死了……玉歆已经死了……玉歆已经死了……”他连连说过数次,说到暄烨再无法遁形,眼眶成了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