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寻君仰大哭喊,她一声声的哀啼、悲痛着。
她泪流满面,声嘶力竭的问着:“我做错什么?我负过谁、欺凌过谁?为什么把厄运全给了我?告诉我,谁给我答案?”嗓子喊哑了,苍天依旧不言不语。
她的心在滴血,难道这就是妈妈说上苍怜惜、眷顾她的方式吗?用一个母亲换一个丈夫、一段生命,就是上天给的公平?
她是子然一生了,从此以后她的悲、她的喜、她的恐惧和哀伤再也没有人理会。人的生命居然脆弱到承受不住命运的考验,那么她还要争取什么?就此随命运轮盘沉沦吧!
她的悲励他看见了。失去亲人的痛他尝过,那种刻骨铭心的悲哀任谁都安慰不来。天尧默默地走到她身边,将她娇弱的身子揽在胸前,哭吧!把你的悲愤全部哭出来……抱紧母亲的骨灰坛,跟随在道士身后,一步步缓慢地往前行。
他们说今天是母亲的吉日,她不能哭。死者已矣,生者何悲?生者的悲伤只会让往生者不忍离去,被牵牵绊绊的感情留住的魂魄,受的苦只会更多更多。
这样也好,起码这场意外让母亲不必去面对女儿的死亡。望着母亲的遗照,寻君呆滞的表情诉说着万般不舍,但终是必须舍的,舍了易受伤的心,从此再也不悲、不伤、不痛了。
楚天尧始终不发一语,他默默地在旁陪她进行仪式,拥着她、搂着她,总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扶她一把。
望着她意识涣散、脚步虚浮,几日下来她已很少流泪。她再也不是几天前他甫接触的那个淘气女孩,她让意外磨练得冷然而坚强,才十九岁呀!一股奇异的心疼情绪在他心底油然而起。
楚天尧揉着酸痛背脊,忙碌一整天后,再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火冒三丈。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男人,除了楚天尧和颜致翔,另一个是楚天尧的小弟楚天阳。原本三人正在讨论围捕蔡文华的计划,现在却被陈副理的报告搅得无心再谈,他们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你说,她不接受是什么意思?”大手一拍,桌面文件应声跳起.任何人都宁可得罪阎王也不愿面对他的暴怒。
“天尧,人是我撞死的,我会负责!”致翔开口。
“她到底要什么?”天尧不理会致翔的话,从死者握住他的手时,她就是他的责任了。
“她要我们别再去干扰她的生活。”陈副理据实以报。
“你再跑一趟,问她到底要多少,尽管开口。”天尧冷声的命令。
陈副理面有难色,为了这件事,两星期来,他台北台南来来回回跑了不下十次。第一次蓝寻君当他的面撕掉面额五百万的支票;第二次她把一仟万纸钞丢到门外,害他这把老骨头捡钱捡到跑去骨科挂急诊;第三次她把别墅地契塞进他怀里,叫他别再去干扰她。
接下来几次,她干脆失踪。守株待兔了三天后,他心想作在那儿不会等出结果,还是先回台北覆命,没想到回台北面对老板又是另一场灾难。
“我问过了,她说如果你钱太多可以拿去捐给孤儿院。”
“你没跟她讲,是她母亲要求我照顾她?”
“这些话我都说过了!可是她说,依照她母亲的意思,你照顾不起她。”
“照顾不起?她要更多吗?”闻言,天尧冷笑。
“这话我也听得一头雾水,想再问清楚些,她就关起门不理会我了。”
“那种贪得无厌的女人,我去应付!”楚天阳已经失去耐心,因为这场意外,他们布置半年的计画全部泡汤,所有行动都得重头来过。
“我去!”楚天尧站起来。
他要把事情做个了断,他不喜欢事情拖拖拉拉。没完没了,更不喜欢担着一颗心猜测她过得好不好。她还是一个人在悲伤、还没走出母亲死亡的阴影吗?
担心?他居然会为她担心?他用错措词了!他是生气、是忿怒。生气这个女人居然懂得利用他不欠人的原则来讹他、诈他;生气她不愿成为自己的责任。天!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她纳入他的责任范畴内?他错愕不已地蹩起浓眉。
不!他辈固起冷漠的心墙,这些年来他早已学会人是全世界最污秽肮脏、也最不满足的东西。这女孩想跟他玩尔虞我诈的心机游戏,也未免太不自量力。
“喂!你当我是隐形的吗?人是我撞的,责任自然是该我来负。”致翔提出抗议,但根本没人理他。
“都别说了,明天我亲自走一趟。”楚天尧不买多言,转身走出办公室。
这个女人惨定了,惹上楚天尧她将会尸骨无存。
打包好行囊,寻君松了一口气。少了那位老阿伯的纠缠,她办起事来快多了。早上她到房东太太那里退回租金,将银行存款全数提出、签好了器官捐赠卡,该做的全做好了。
临死前她要游遍台湾,看遍这块孕育她的福尔摩沙。
她回头对住了十几年的老房子做最后一番巡礼,这里有她回忆、有母亲的身影、母亲的笑。窗台上她用来喂麻雀的食盆还在,新房客会继续喂它们吗?墙上一道道随她长大刻划上的横线会被抹去吗?
背起行囊,寻君再看一眼老屋。
别了!我的家。别了!妈妈。别了!曾属于我的一切一切!
寻君打开屋门,竟发现楚天尧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外!他在那里多久了?
“要出远门?”他盯着她手上的皮箱。
“有事吗?”寻君冷冷地看他,管他是不是黑社会,反正她所剩的东西不过是“短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为什么把钱退回?”他眼光犀利的教人无从遁形。
钱?拿那个干嘛?她形单影只出游,身上带一堆钱,难道她欠人抢劫?算了!把那些东西留给有命的人去花用,还比较有道理。
“我用不着。”
“房子呢?”
“我没那个命可祝”
她说的是实话,可是进到他耳里却成了挑衅的言词。
“你嫌不够?”
“是我语汇能力不足,还是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阿伯没回去跟你报告吗?我不要任何东西,只要别来烦我,行吗?”即使阿伯向她解释过,绝不会有“黑钱”流到她手上,可是她仍然不愿把所剩不多的时间拿去消耗这笔金钱,弄不好还得写遗嘱、成立基金会,干嘛呀!又不是吃太饱闲着没事做?
“可以!”他刚说完两个字,寻君即扣上门锁,理也不理地转身就走。
“如果这是欲擒故纵,我告诉你,你成功了!坦白说,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是欲擒故纵、更不想引起注意。请你找个时间去‘失踪’行吗?”她的好家教已让他反覆再三的问题给推翻。
“为什么说我照顾不起你,为什么说我是你的命定人?有什么诅咒要摆脱?什么宿命必须被改变?”他每个问号都问进她的神经中枢。
“想听?听完可别后悔。”她故意装出莫测高深的样子,想吓阻他的逼供、打退堂鼓,可惜他的意志力比她预估的还高。
“我从不做后悔的事。”
“希望你的自信能维持久一点。”
“说!”言简意赅,他冷漠地下达命令。
“我们家族受过诅咒,女孩必须在二十岁前找到命定人,并嫁给他否则就会死亡。”
“如果没找到命定人呢?”
“如果没找到就随便嫁掉,就会独生一女,然后由女儿继承诅咒。懂了吗?我妈说你是我的命定人,意思就是要我嫁给你。换句话说,照顾我的方式就是娶我,你说你照顾得起吗?”为了摆脱他,她不介意把这个荒谬的诅咒公诸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