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除了等待之外,又能做什么呢?该照的相片也照了,该准备的资料也备齐了,该接头的地方都去了。她也知道,在委托人家不过三四天后,就打电话去查询进行结果,是很可笑的事情。但她按捺不住自己,当爱情在一个人胸中焚烧,当一个人渴切地想见另一个人,尤其是那个人掌握着彼此间感情关键所在的钥匙的时候,每分每秒都是异常的焦灼和痛苦,何况是一个多月!
于岚曾试着写信,可是书信上头那里说得清楚?再说一来一回起码也要花上半个月,于是她打消这个主意,开口向既岚索取允宽的电话。
既岚楞了一下。
“你要打电话给他?”他小心翼翼的问:“该不是要和他吵架吧?”
“你管那么多呢,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呀。”她说,“把电话号码给我就行了。”
既岚从她脸上读不出什么表情来,只好把手一摊。
“老实说,我也投有他住处的电话。”他很抱歉的说,“我怎么会想到要问?他一回来就住在我们家里,那有必要向他要电话号码?偏他又走得那么急!
“那么公司的呢?”
“公司的?噢,有,在我公司里。我明天下班替你带回来好了。”
“你打个电话跟我说就行了嘛,那么麻烦做什么?”于岚说。
“呃,好。”
结果呢?都已经中午了,还没有等到他的电话,于岚干脆拨电话过去找人,但既岚不在公司里,说是到工地去了,晚上又说有应酬,要晚些回来。他回家的时间并不算太晚,只不过是醉得神智不太清晰,等那电话号码终于交到于岚手中时,都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台湾的时间比德国晚了七个钟头。也就是说,要等到下午——点,那边才开始上班,于岚焦躁地在房里踱来踱去。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啊?她看看钟,又看看电话,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只有披上外衣,出去散散心,透一口气。
今天的天气倒还好,微阴无雨,偶尔还自云间露一点淡淡阳光。于岚沿着别墅内的马路,往下走到社区内的小公园里。上午十点,园子里空空荡荡。草木异常阴绿,空地上摆着小小的秋千和滑梯。于岚在一架秋千上坐了下来,抬头遥看远远拓去的天空,那张抄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在上衣口袋,已被她捏得发皱。
这已经是允宽离去后的第九天了。于岚想着便发起呆来,他真的离开八年么?他真的回来过么?这一切对她而言,简直像戏剧一样!她把纸条取出来细瞧。一个电话号码,人类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动物,只要拨几个号码,就可以和万里之外的人通话。但是——但是——要和他说些什么呢?于岚怔怔地看着那几个阿拉伯数字,要和他说些什么呢?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潮,于岚不悦地皱皱眉,不耐于这独处的静谧被人打断。但那闯入者却一直朝她这儿走来,在她身旁停下,轻拉一下秋千的链子。
于岚抬起头来瞪人,一抬起头就呆了。
赵允宽正俯着头对她微笑,那笑容灿烂如阳光。于岚眨眨眼,再眨眨眼。没有错,是允宽!是允宽回来了!于岚不能置信地摇头,再摇头,一朵温柔的微笑却逐渐在她的嘴角浮现。真的是允宽回来了!不管他为了什么而走,但他确实回来了!就在她的身旁,就在她的眼前1她的心脏开始轻快地跳跃,她的血液开始欢乐地唱歌,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眸。
“你回来了!”她不信地、欢喜地、痴痴呆呆地说。
“是呀!允宽在她身前蹲下,有些困惑地伸手拭去她眼角沁出的泪珠,“为什么哭?”
“你回来了!”她再说,仍不大相信地看着他。
“是呀,这值得你那么惊讶吗?”允宽诧异地看她,“你知道我会在这几天内回来的呀!”
“我知道吗?”
“怎么了,小雾?”允宽开始担心了。“你知道我进结构公司时和人家签了三年合约,不能说离开就离开,总得和他们把这些事情说清楚。我这趟回德国,就是去办这些事的。我把这些情形都和既岚说了,还托他转一封信给你,怎么,你没收到呀?”
“哦!”于岚痴痴地看着他,也不晓得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她只是那样欢喜而着迷地看他,然后伸出手来,轻轻拨弄他额上落下的卷发。
“有一句话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她轻轻柔柔地问,柔和的手指开始画过他浓黑的眉毛,挺直的鼻梁,饱满的唇线,清澄的眼里漾着雾气,迷迷蒙蒙地看他。
“什——什么话?”允宽无措地问,被她手指的移动弄得心猿意马。
“你很好看。”
允宽的身子僵了一下,伸手捉住于岚指尖,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却有一抹克制不住的红潮,自他脸颊上涌起。
“小雾,拜托,”他艰难地说,“我不是什么圣人!你要再用这种眼光看我,再像这样摸我,我……我可不能保证自己的行为了!”
“哦?”于岚低应,垂下长簪的睫毛,去看自己被他包住的右手,一丝狡黠的笑意,悄悄在她嘴角泛开。她轻轻抬起自由的左手,这一回,是在他手背上绕起圈子。
“还有一句话,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微微凑近了他,近得她温热的气息吹过了他的耳朵。
允宽赶紧把另一双手盖在她那调皮的小手上。
“什么话?”他紧张地、期待地、不敢相信地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才离开了九天,怎么于岚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了?他的心脏因期盼而跳动,他的身体因紧张而僵直。他屏住气息看她,看她盈盈浇笑的眼睛渐渐变得沉默而专注,盈满了描述不出的深情。他的紧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以名状的感动和感激。他闭了一下眼睛,将于岚双手合进自己掌心里面,虔诚而珍爱的,他将那双小手贴到了自己心上。
“你知道我要说的话是什么了,是不是?”于岚温柔地问,她的眼睛一直不曾离开过他。
允宽迎接着她的视线,温柔地微笑。“我希望能听到你亲口告诉我。”
“我……”于岚突然羞涩了。他的笑容那样温柔,他的眼睛婉是那样亮晶晶的!那样的热的!焚烧一样地注视自己!在那样的注观之下,她根本说不出任何言语。于岚咬咬下唇,突然一头钻进允宽怀里,把小脸埋左他宽阔的胸膛上。
“我爱你!”她说。细细的声音自他衣褶间飘了出来,极轻极微,但已够让允宽听个一清二楚。
允宽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她搂得结结实实。
“我们赶快回家去吧。”他在她耳边低语,“在这公众场合,我无法尽情地吻你。”
于岚飞红了脸,轻轻地在他胸膛上捶了一记。然后她疑惑地停了下来,用手去探索自己刚碰到的、紧硬的,藏在他宽松毛衣下的硬物。
允宽望着她询问的眼睛,伸手自衣领拉出一条细细的银链,链子底下垂挂的,是一只铜制的手环,环上结着三个小小铃铛。
水气立时漫上了于岚的眼睛,她默然伸出手去,无限依恋地抚着那个环子。
“我没有想到……你还留着它!”她低语,温柔地凝视着这个多年以前,她送给允宽的生日礼物。当时她是怎么说的?“替你这双大猫戴上铃铛,你就再不能在背后吓人了!”八年的岁月,真的曾在他们之间流逝过么?于岚抬起艰来,因记忆而眩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