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条街往下开几个路口,羽蕊把车转进一幢陈旧的三层楼房旁的砾石车道上。这幢十几年来没有粉刷过的旧房子,八成会让沉飞这样的建筑业专家又兴起拆掉重建的念头。
她试着转动门把,走廊上那个光裸裸的灯泛微光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而锈了的门把如往昔一样,又卡住了。她牵动嘴角,为这件小小的不曾改变的熟悉温暖感而笑,然后她在门上用力踢了一脚。
门立刻晃开,一间大而杂乱的客厅映入眼帘,那些家具看起来就像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她自在地把手提包放在当作茶几的木箱上,坐进长椅,舒适地伸展四肢。这里是她行遍全世界,唯一可以让她完全放松的地方。
“怎么现在才到?”
羽蕊扭头向走出房间的娇小女人微笑。她穿著紫色长袍,披着一头长及臀的丰厚头发,胸前、手腕都戴了一圈又一圈古古怪怪的饰物,使她看起来很像为人占卜卦的吉普赛巫女。
但是她有张天使般的甜美娃娃圆脸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晴上罩着一副圆框牛角眼镜,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酒窝,脸部的表情纯真无邪得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你就不能假装意外看见我吗?”羽蕊向她的小妹””双胞胎之一””埋怨。“已经三年了耶!”
芙音推推鼻梁上的镜框。“其实我常常看见你的。”
“是哦。”羽蕊短短呻吟一声。“你也都知道我在何处。”
“那倒不一定。”
羽蕊注视着佣懒地蜷起四肢坐在她对面长椅上的芙音,她的动作轻柔流畅,就像只性感的猫。
“我偶尔健康的时候,可以感知到一些事情,可是我并没有把水晶球放在床头。”
芙音所谓“健康”的时候,指的是她头脑突然晕晕糊糊,心里却一片澄明的时候。没人能解释她的超感知现象,她自己也不能。谁也无法理解何以她们双胞胎姊妹当中,独独芙音遗传了碧翠丝””芙音和芙莲的母亲””的天赋异禀。
“芙莲呢?”羽蕊问。
“她今天当班。”芙音盯着羽蕊的眼神让她很不自在。
“我应该很习惯你了,”羽蕊说:“可是你露出这种透视的目光时,还是令我发毛。你看到了什么?”她还是想知道。或者潜意识里,她便是因此而来,藉由芙音的“第三只眼”,解一解她的混乱。
“你逃不掉的。”芙音柔和的嗓音软软的,彷佛要将听者催眠般。“而且他需要你。”
“他需要我?”
芙音点点头,闭上眼睛。“他很高,瘦但是结实。他的眉毛很浓,使他不笑时看起来很凶猛、栗悍,像个阴沉的海盗。”
她的形容几乎令羽蕊叫绝。她坐直了,专注又惊讶地听着。
“他很帅,非常好看。”芙音继续描述,听起来像在背诵资料。“他有智能、能言善道,还有一种很吸引人的幽默感。”芙音睁开眼睛,孩子气的脸孔突然严肃起来。“他有危险。”
羽蕊轻吹一声口哨。“你真是了不得,芙音。你指的危险,是未来?几时的事?有法子预防吗?”
芙音又闭上眼睛,“看不清楚。他好象在一团浓雾里。”她再次睁眼看着羽蕊。“瞧,我只能看到这么多。”她的语气歉然。
“哦,你“看”得够多了。你说……他需要我?”
“你也需要他。”芙音头往后仰,“他现在就需要你,他受了……”
一个大得吓人的脚步声打断了她。这双正由某间卧室出来,缓步穿过客厅的大脚的主人,是个身躯巨大得像头熊的棕发男人。他的额骨突成奇怪的角度,使他的脸形活像滑稽的卡通人物。他光裸的上身毛茸茸的,下身只穿了件印了拳击手印的黄色短裤,两条粗壮的腿布满浓密的腿毛。
他旁若无人地走进旁边的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各种做三明治所需的作料,然后开始静静的组合。羽蕊在海军时见过好些食量奇大的男人,但没看过一个像他这样的。当她开始相信那个超级三明治快要倒塌下来时,他把它带进客厅,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大咬大嚼。
“巴伯,”芙音说,“你清醒吗?”
巴伯把视线从三明治移上来,环视整个客厅,然后转向芙音。
“我不知道。我下巴有没有沙拉酱?”羽蕊和芙音都点点头。“那我就是很清醒。”说完,他继续吃。
“巴伯,”芙音柔和地又对他说,“这是我姊姊,羽蕊。”
“唔?芙莲改名字啦?”巴伯口里嚼着酸黄瓜,口齿不清地说,眼睛调向羽蕊,眨了眨。“咦!你不是芙莲。”
“不是。她是我另一个姊姊。”芙音告诉他,又对羽蕊说明,“巴伯一年半以前搬进来和我们同住,他和芙莲是同事,在同一家医院工作。”
“很高兴认识你,巴伯。”羽蕊本想伸出手,见他两只巨掌都抓着他的超级三明治,便对他友善的点点头。
“我是外科医生。”巴伯说,发出大声的吞咽声,会让人以为他把咽喉上那个骨碌碌的喉结也吞了下去。他腾出一只手往短裤上抹一抹,伸向羽蕊。“你真的是芙音和芙莲的姊姊?”
“如假包换。”羽蕊小心地握一下他的巨掌。但它奇异的温和、柔软。
“真的?”巴伯咬一大口三明治,不解地来回看着她们。“怎么你不像她们俩长得那么像?她们两个像得难以分辨谁是谁。”
羽蕊莞尔。她很惊奇这人居然是个外科医生。以他的迷糊状看来,当他的病人还不如去看兽医。
“也许因为我们不是三胞胎。”羽蕊说。
“还好不是,否则要辨认三个人,更伤脑筋。”巴伯满口食物,含糊地说。
“哦,闭上你的嘴,吃你的三明治吧,巴伯。”一个声音传进客厅。
每个人都抬起头。羽蕊看见一位曲线玲珑的褐发美女走进客厅,一件看起来很不协调的及膝睡衣覆着她曼妙的身材。她走进来时,后面拖着一件同色的睡袍,一边揉着她惺松的睡眼。
“老天,茜蒂,看在上帝造夏娃时也造了亚当的份上,穿上袍子吧!”芙音温和地叹道:“凯斯可怜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人体的本能自然化学反应。”巴伯这时嘴里没有食物,口齿却更模糊了。
“巴伯,我早说过别在半夜起来吃那惊死人的三明治,你不听警告,大脑小脑吃得混在一起了吧?把自然和化学搅和在一块了。”茜蒂穿上蓝色睡袍,在她纤细的腰际打个结。
“你们凌晨一点全坐在这做什么?”她沙哑着嗓音问,看向屋里的陌生客。“你看起来好面熟啊。”
羽蕊不想提醒她或许看了报纸。“你好,我叫羽蕊,是芙音的姊姊。”
“哎哟,原来是你呀,”茜蒂坐在一块松凹的椅子边缘。“芙音说你要来,已经足足叨念了一星期。”
“我也想起来了。”巴伯接口,这时他看起来比较清醒了。他刚吞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你怎么这么晚才到?”
“我不知道这么多人在等我。”羽蕊说。
她三年前来时,这里住着另一些人。他们有的是芙音的朋友,有的是芙莲的同事。羽蕊很羡慕芙音和芙莲,她们总能结交到一些似乎奇怪,但都善良、有趣的朋友。
“嘿,我看到报上登着你和那个钱多多又英俊迷人的男人的照片。”茜蒂扬起一道眉毛,斜看羽蕊。“你真的是他的贴身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