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车去的方向不是“沉氏”。羽蕊在往南开,一直开向南部。这一带的建筑,对喜爱从“垃圾建筑”中翻新,同时保住旧传统风味的建筑师来说,可说是个新大陆。沉飞在加州住了这么多年,从没来过这儿。
这条街上车子少多了,羽蕊仍开得很快,不过沉飞能不费力的看见她的车尾,于是他稍稍减慢车速,慢慢跟着。他不想被她发现。
她转进一条砾石车道,沉飞待在路边,注视她下车,跑上一幢外观沉暗得白天看上去都像鬼屋的三层楼建筑阶梯。
考虑之后,沉飞决定暂时不要打草惊蛇,坐在车上等她出来,同时他拿起车上的行动电话打回公司。幸好沉威回来了。
“是我。唔,我没事。我要你帮我查些东西。”他给沉威羽蕊的公寓住址,及此刻他视线前方的三层楼建筑所在的街道名称。他看不见门牌号码。
“干嘛?又要买地啦?你喘口气行不行?眼前的麻烦还不够多啊?”
“我要这两幢屋主的姓名。”沉飞不搭理他的埋怨,只说:“若是出租,我要知道承租者是谁。”
沉威的沉默表示他听出了沉飞异常的口气。“又出什么事了?还是你有了新发现?”
“我还不能完全肯定,你先帮我查出来再说。我在车上,一会儿查出来,万一电话我没接,就是我在忙,放在我桌上,我回去再说。”
放下电话,他靠着椅背,但背部僵直,他坐着,耐心地等着,等一个可能要教他碎心的答案。
“他发现了?”羽蕊问,觉得周身起了一阵寒意。
“我不知道。”芙音歉然摇摇头。“希望没有。应该没有,我催他离开时,他的表情一团迷糊。我想没有,他还没发现你是谁。”
“哦,老天。”茜蒂拍一下额头,“你的预感能力在紧要关头怎么突然失灵了呢?”
“拜托,芙音又不是真的巫女或预言家。”巴伯说,然后望向羽蕊。“他发现了又如何?你是他的人,不是吗?难道他还会吃了你?”
“什么羽蕊是“他的人”?”凯斯瞪巴伯一眼。“搞不清楚状况少说话。”
羽蕊不大自在的动动站立的双腿。不是她不信任这些人,但他们似乎都知道许多局外人不该知道的事,令她这个惯于保守一切””不管秘密与否、独来独往的人,感到自己彷佛一下子暴露在强光照射下。
一只温柔的小手碰碰她,她低首遇上芙音了解、安慰的眼神。
“别担心,他们都是-家人。”
“嗯,有任何事我们都一条心,团结在一起。”茜蒂很义气地拍拍她那尺寸大得足以令所有男人掉出眼珠子的胸脯。大概只有眼前这两个男人例外,因为他们看习惯了。
羽蕊不禁为自己在这个时候想这种事感到好笑。
“他去找父亲做什么?”她斟酌了一下,才向芙音问道。
“我不清楚。”芙音说:“我昨天有个感觉必须去一趟,我就回去了。他到的时候很早,我还在睡,突然我就醒了,直觉楼下有个不该在那的人,我便下楼去,他就在那,在父亲书房里。”
“你赶他离开,父亲不觉得奇怪吗?”
“我到的时候父亲不在,只有沉飞一个人。我叫他走完全是直觉,后来我想我当时太唐突了,可是……”
“没关系,芙音。”羽蕊安抚她。芙音的直觉,到目前为止,就她所知,没有出过错。
“我并不那么在意让他知道我是谁。”
是她父亲再三叮嘱交代,若沉飞发现她和他的父女关系,事情就会变复杂,沉飞便不会信任她。而他不信任她,她的工作就无法进行。
“那就没什么好担心啦。”巴伯说,大手拍一下他的毛茸茸大腿。
“可是我觉得你不能再回沉飞那边去。”芙音忧心地皱皱眉。“所以我才叫你来,告诉你这件事。”
“哎呀,先知小姐。”茜蒂说:“你说明白点好吗?羽蕊要是回去“沉氏”,会有麻烦还是有危险?”
“我看不清楚。”芙音困恼地摇头。“这不是好现象。我感觉到……愤怒……激烈的情绪……它们都针对你。”
“慢着,”凯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喃喃道:“羽蕊的父亲差她到沉飞身边工作,沉飞不知道她是谁,但他一大清早去拜访羽蕊的父亲,表示他们认识……我给弄胡涂了。”
“高明的分析,爱因斯坦。”巴伯嘲讽道。
“他们之间有仇。”
屋里所有的人都转向不慌不忙发话的人。芙莲不知几时由她卧室出来,站在走廊边,显然一直静静在那听他们说话。
“有仇?”羽蕊拧起困惑的眉。
“芙音说得对。”芙莲走进客厅。“你不适宜再回“沉氏”。沈飞有可能已经查知你的真正身分,他会对付你的。”
“哇,这可有意思了!”巴伯愉快地说:“比看00七还要过瘾。”
除了羽蕊,他的室友们全部瞪着他。
“不要这么群情愤慨嘛。”巴伯无辜地看看大家。“你们都太严肃了,以至于没看出这整个情况的趣味之处。”
“哦,是吗?”茜蒂对他嗤牙。“聪明先生,你的幽默感总是不逢其时。”
“等等,”凯斯说:“巴伯的话有点道理。”
“这才是我的兄弟。”巴伯得意地咧着嘴。
凯斯没理他,转向羽蕊。“你父亲要你去保护沉飞,可是不要他知道,这很容易解释,你父亲是在顾全沉飞的尊严。”
“他们之间若有仇,就更说得通了。”茜蒂沉吟地附和。“你父亲或许想藉此化解仇隙。”
“那么沉飞应当感到感激,为什么反而会要对付羽蕊?”凯斯问:“这是我不懂的地方。”
他这么一说,茜蒂和巴伯都皱起了眉。
羽蕊自己思维一团乱。她根本不知道父亲和沈飞有仇怨这件事,她又不想当着其它人问芙莲,她似乎知晓内情。
她走到俯瞰街道的两扇大窗前,视而不见的望着窗外。不论真实的内幕如何,不管回不回“沉氏”,她的生活不可能再和从前一样了。
她以额头顶着玻璃,发现自己并不想知道真相。或许她父亲在利用她,做什么?她也不想去思考,此刻不想。沈飞查知她是谁的女儿,又将对她如何?这里面的复杂因素,除非她去找父亲,否则不会有正确解答。而她几天前才去找过他,佣人告诉她,他出城了。昨天芙音回去,他却明明在家。
突然,先前的寒意更深的侵入她骨髓。她知道父亲长袖善舞的本事,他不是个坏人,可是他善于操纵和控制人。自小到大,他就以她对他执着的爱和尊敬,操纵她、控制她。
她知道她该怎么做了。她不会回沉飞那,不是因为害怕他知道她的身分会如何。她让他们之间发生了太多次亲密接触,而现在很明显的,父亲完全隐瞒了他和沉飞之间的瓜葛,她再和沉飞见面或在一起,她便不折不扣进入了父亲的布局或圈套。
她不会回沉飞那边,但她一定要见到她父亲,不管他乐不乐意见到她。
羽蕊正要离开窗边,眼角不经意地扫到街上的一辆车,使她顿住脚步。仔细看出去时,她全身登时僵凝住。
“哦,天!”她低喃。
“什么事?”芙音来到她身后。
“看到停在路边那部灰色奔驰吗?那是沉飞的车。”羽蕊小声告诉芙音,彷佛车内的沉飞会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