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如燕……”
“我真的无路可走了。”她颓然的坐下,声音颇为凄厉。“除了你,我不知道可以找谁,不知道谁可以救我,我现在是死路一条。”
他又坐了下来。
“那个家……我无法再回去,那个丈夫……我无法再面对,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一个我挥之不去的梦魇,我要解脱,我必须解脱啊!”她抓着桌沿。“我必须救我自己啊!”
“你的丈夫——”
“他是个杂碎!”
第六章
马廷翔被尹如燕的语气和表情给震慑住,他只好沉默的听她泣诉。
“季文渊是个……”
流着泪,尹如燕开始诉说往事。
原来,季文渊是个十足的赌徒,把家产败光后,便将尹如燕所有首饰和私人的积蓄拿去抵用,并经常在深夜以后酗酒回家时,对她拳打脚踢,施加暴力,最后还要将她卖至风月场所,所以她逃家出走。
但是,因为长期受到季文渊精神和肉体的虐待,她已有精神分裂的倾向,情绪时而稳定;时而暴怒。离家后也辞去了原来的秘书工作,投身在马廷翔服务的公家医院中,担任挂号小姐的工作,又自觉无法控制自己的精神状况,遂以单身女郎的身份,成为他精神科的病人。
于是,近水楼台,白天是同事,但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下了班,则是相互关切的朋友,尹如燕醉心于马廷翔的温暖呵护,而马廷翔则迷失于她的楚楚可怜……
马廷翔听着尹如燕这般的如泣如诉,不觉呆坐良久。
两人一时无语。
马廷翔的思绪也陷入了回忆之中,他也回忆起当初和尹如燕相恋的经过……
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
马廷翔出国深造数年后,回来更加的声名大噪,便在南部一家公立医院落脚,成为精神科的主治大夫,由于红极一时,每天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病人,但他总能以医师对病人的态度,表现合宜,从不越轨。
而直到他认识尹如燕的那一天起,他的感情似乎突然有了寄托。
尹如燕的体态略显单薄,惹人爱怜,尤其是在她的眉宇之间,有股说不出的轻愁,总之,她整个人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少妇气质。
马廷翔看着病历,知道她是医院中的员上,所以态度又更加的亲切。
“你在哪个部门工作?”
“挂号室。”她干脆的答。
“有什么问题吗?”
尹如燕看着马大夫,她知道他是这家医院里最红的医生,病人多得不得了,加上天天都可以碰得到面,一想到自己必须说出心中最难堪、最无奈的事,她就有种想要逃的冲动……
一有这个念头,她立刻起身。
“尹如燕——”他不解的叫。
“我不想看了……”她丢下一句话,准备要离开诊疗室,
马廷翔突然一个箭步的挡在她的面前,阴止她去开那扇门。
“既然你已经来了……”
“我……我没有什么问题,我……没有病。”
“你身体没有病,但是你的心理……”
“我……”她挣扎着。
“既然你都来了,那就把你的问题交给我,好吗?”马廷翔非常温柔又可亲的说。
好像被他的话催眠股,她乖乖的回到她刚才所坐的位子。他这种态度,使她更无法说出她的痛苦,她不要他知道她心灵深处所有黑暗的一面。
等她坐定,他也回到自己医师的位子上,以一种专业的目光看她,他不能让他自己私人的情绪影响到他专业的判断。这个女人的身上好像有着很多的谜团,他想一一的解开。
“你有什么困扰?”
“我……”
“说出来无妨,这些医疗上的对话,只限于你我知道而已。”
“我……”她迟迟的不知道该如何开门。
“尹如燕,相信我,我是个专业的医生,我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尹如燕在心里发笑,他无法解决她的问题,没有任何人可以解决她的问题,除非是季文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但马廷翔无法使季文渊消失,他只是自以为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医生。
“你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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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迟疑了一秒钟,她撒下了她的第一个谎言。
“是感情的困扰吗?”
“不算是……”根本就不是,她没有感情的困扰,她有的只是一个错误的婚姻,她只是嫁错了人,这是事实,不是困扰!
“那么是工作?”
“我在这裹很愉快。”
“只剩你的家庭了?!”他笑笑的说,一般的烦恼不外乎工作、感情、家庭这三个原因。
“我很早就离开家了……”
“那么是你本身的困扰了?!”有些人是有这方面的问题,现代人压力大,快乐少,容易陷入忧愁中,常会紧张、神经质,有“文明病”的人不少,这也是台湾心理医生愈来愈多的原因。
“应该是吧……”她漫应。
“你的睡眠状况如何?”
“我……睡不好。”只要一天不解决她和季文渊之间的问题,她就睡不好觉。
“有服用什么镇静剂吗?”他问得很仔细,有些人用药成癖,药吃多了反而不能入眠,也产生了抗药性,他并不鼓励病人服药、除非是症状非常明显的,否则只需要心理辅导。
“没有。”
“有常常情绪失控、易怒的反应吗?”
“有!”
“会没由来的陷入低潮?”
“我一直在低潮中。”她忍不住的说了一句她心裹的话。“马大夫,我一直是处于低潮中,我觉得我的人生没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他很好奇的问,想探索她的内心世界。
“有什么意义?我看不出我未来的希望在哪裹?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生活,我不觉得生活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她懒懒的一叹,眼神有些空洞,似乎真的对她的生活不抱希望。
“你有过自杀的念头吗?”
“常常!”
“常常?!”他的视线忍不住的在她睑上多停留了几秒钟,他在研究她。
“我只是没有勇气真的去做!”她嘲笑着自己。“我的胆子并不大。”
“可能是你对人生还有眷恋。”
“眷恋?!”她冷冷的一笑。“我留恋什么?!我有惧高症,所以我不敢跳楼;我怕血,所以我不敢割腕;我怕没死成还要洗胃,所以我不敢吃安眠药自杀;我讨厌农药的味道,所以我拒吃农药;上吊的死相又太难看,我想不出还有——”
“尹如燕,你花了太多时间在”想“上面了,你为什么不想些愉快的事?”
“没有愉快的事!”
“你的童年呢?”
“乏善可陈,”
“青少年时期?”
“一片灰暗。”
“成年以后?”
“痛不欲生。”
“你倒是很会形容你的每一个人生阶段。”他以聊天的口吻跟她说,
“因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的了无新意,从小到大,一直是如此,即使我结——即使我结束了我的青春期,我的成人生活也没有带给我不同的感受,我真的想不出有什么称得上是快乐的事,”她看着他。
“我们已经慢慢的聊出了点眉目。你愿不愿意定期的接受治疗,一个星期一次或两次,一次—个小时,我们来好好治冶你的心病。”
“这……”她犹豫了一下。
“你真的需要心理辅导,尹如燕,人生只有短短的数十年,你却过得太苦了,可以不要这样的,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帮助你走出黑暗,迎向阳光,只要你肯和我配合!”他诚恳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