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一下,再说话时,已没方才轻松的态度,仿佛她的话影响到他,他说:
“很遗憾你这么想,我们暂不讨论你对好情人的标准与看法。但有件事我非要问不可。你怀孕了吗?”
“怎么可能?”敏敏直觉地叫。
“怎么不可能?”他很明白地说:“那一夜我们都没有做任何保护措施……”
“没有,我没事!”她觉得自己耳根火热,双颊绯红,几乎咬到舌头,急促地回答。
“好!很好!”他像在对属下说话般,没高低起伏。“云朋没去柏克来找你?”
“你明知道他在台北走不开!”敏敏说完,立刻后悔。
“你们还真是迫不及待地联络了?”他声音中有不容忽视的暴风雨前奏。
“他是我的律师,处理我在台北的一切,我能不和他联络吗?”敏敏武装自己,气势也不落后地说。
“换个律师!”他马上说。
“你……”敏敏没想到他会如此跋扈,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资格叫我换?我不想换也不可能换,他是我永远而且唯一的律师!”
他又半天不语,敏敏可以感觉到电话线那端的咬牙切齿,他说话时却一点也没显现出他被激怒了,声音很淡:
“很好!那么只要云朋是你律师的一天,我们之间就没完没了。”
一种威胁吗?敏敏忍不住轻颤,她轻轻闭上眼说:
“我明天就把项链退回去。”
“随便你。”他说:“但明天晚上还是有人会送到你家门口,你喜欢叫那男孩子每晚都从旧金山开车到柏克莱,专程送你退还的珠宝,我也不反对。”
敏敏用力地切断电话,和他说话,为什么老当输家?她在屋内走来走去,累了坐在沙发上,又觉心情难以平静。他说只要云朋当她律师,他们之间就没完没了。而她用了“永远而且唯一”,倘若如此,她也要和信威一辈子牵扯不完吗?不!不可能的,他是她生命中的大魔星,果真纠葛不断,她的心脏细胞大概只能负荷到三十岁而已!怎么办呢?
第七章
信威在他的办公室里,如困兽般走来走去。敏敏摔他电话,她竟敢摔他电话?他直觉反应便是再拨一次,那头却再也打不通,接线小姐说线路出了问题,才怪!根本是敏敏拔掉了插头!多年来,他再次尝到那种无力感,就像十二岁初到瑞士念书,满耳是德语、法语,满眼是金发碧眼,褐发棕眼。他失去了在台湾当俞家人的高高在上与优势,只变成一个呆头呆脑的傻小子,着实叫他沮丧一阵。但他当时年纪小,又单独一人初赶异邦,连大人都会怕,何况是毛头小子?然而他很快便掌握环境,利用环境,让自己再次领先群伦,夺得先机,以后再坏的情况他都不曾被击败过,怎么一个小他十岁的小女孩,竟令他无计可施?
立于落地窗前,想起他自己的洒脱自信。从廿五岁正式进入家族企业来,每一项事业开创都是成功的令人激赏。他接受过太多的钦佩赞美,甚至阿谀奉承,男人欣赏他、信服他,而女人更奉他如天神。他总是先知先觉,总是判断无误,为什么敏敏不在他任何一项规则之中?
她出身贫贱,却行止高贵,她引得男人火拼,却仍是处女;她看似年轻无邪,却又耐人寻味;有女孩的外型,却有女人的心;以为柔弱,却强韧无比!
她犯了他生命中太多的第一次,这是让信威在这儿像白痴般焦躁的原因。此刻他居然想放下堆积如山的公事,直飞美国,去和敏敏面对面吵个痛快!
信威又拨了一次电话,仍不通!他脸都绿了,想叫沈小姐找云朋上来,但按了半天没人在,他想到已经中午十二点了,沈小姐出去吃饭了。
他直冲十七楼,秘书小姐正在吃便当,看见他慌忙站起来,差点打翻茶杯。
“张律师呢?”他问。
“出去吃中饭了!”秘书小姐被他脸色吓坏了,以为发生什么大事,自动说:“就在楼下的‘雅礼’。”
“他还有心情吃饭!”信威咕噜地抱怨着。
雅礼是以商业午餐出名的,快速、菜色多,是附近上班族的喜爱之一。雅礼老板娘见到信威就鞠躬哈腰,信威探两下头,就看见云朋一人在角落一边看电视新闻、一边吃饭。他急急走过去,没注意到几名员工向他招呼寒暄。
“怎么了?”云朋看到他,就问这句话,“是不是法国亚伯的开发计划又触礁了?”
“我要你解除和何敏敏的契约关系,别再当她的律师!”信威没理会云朋的问题,直接命令他道。
“又来了。”云朋皱着眉说:“这件事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如果你明年要出来竞选议员,就有问题。”信威说:“你的对手一定会拿刘家志的案子大作文章,若你再和敏……何敏敏有瓜葛,揪出来的事会更难听。”
“我问心无愧,根本不怕,我还敢叫何敏敏当我的竞选助手,看他们有什么好说!”云朋不以为然地说。
“你问心无愧吗?”信威冷冷看着好友说:“那何敏敏在美国及台北的房子哪里来的?学费谁付的?每个月生活费从哪里出的?”
“你调查我的客户?”云朋瞪大眼,震惊地说。
“事关重大,我不得不查。”信威放低声音说:“那些钱是出自何人之手?”
“基于律师的职业道德,你明知道我不会说。”云朋也放低声音。
“是你张云朋养情妇?还是程子风出钱帮他义子养的情妇呢?”信威紧盯着云朋的眼睛,咄咄逼人地。
“你胡说什么?”云朋一副要翻桌子的模样,“敏敏绝不会当任何人的情妇!”
“那么出钱的人是为什么?”信威毫不放松地说。
“我不能说,也没必要说。”云朋倔强地回道。
信威往椅子上一靠,叹口气说:
“云朋,我们多年好友,你又是俞家的半子,和我比兄弟还亲。我知道你对名利的追求,希望能当人上人,我们哪一次不是站在同一阵线,我不希望任何人毁掉你的机会,包括何敏敏在内,你明白吗?她的暖昧背景及她和北门帮的关系都像定时炸弹,你不早除掉,难道要等她炸毁你的前途吗?”
“信威,我认为你太杞人忧天。”云朋口吻也软下来,但仍很坚决,“我是个胡涂人吗?若非有把握,我不会开自己前途的玩笑。我不担心北门帮,我于刘家志算有恩,他们不会帮倒忙。至于敏敏,她是我的唯一承诺。若为了这次竞选,要毁了我和她的友好关系,我宁愿退出。”
这回信威的脸要变黑了。敏敏竟说云朋待她只如兄妹关系;是兄妹,怎么会照顾到连前程都不要了?他只觉内心有座火山轰轰响,但愈怒吼,他表现愈平静。虽然他已快到爆炸边缘,理智却也飞快运转,没必要为了敏敏,打坏他和云朋互信的关系。目前他只能由敏敏下手,她再怎么不按牌理出牌,仍有个弱点: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他在雅礼叫了一客排骨饭,和云朋一块平和地吃完午餐。两人搭电梯回楼上时,信威:“这个圣诞假期,佳洛会带孩子回来吧?!”
“嗯!孩子放寒假,回来玩玩。”云朋说。
“你就干脆叫佳洛留下来,选举在即,她也应早点进入状况。”信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