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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接受了这笔钱,觉得问心无愧,也不需言谢。

  本来嘛!反正岳家很有钱,能再多养十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她取用的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点,他们连眉毛也不必皱一下,不是吗?

  至于海粟后来如何,并不关她的事,反正他是岳家的儿子,从小不必在人鬼的夹缝中求生存,再怎么样,都比她幸福好几倍,当然不是她操心的对象。

  她唯一在乎的只有自己和母亲,其他的人,她不是踩过去,就是狠狠的踢到一旁。



  残忍吗?不!只是不悲悯,她的生命要对抗的太多,根本没有时间让她去浪费猫哭耗子的感情和游戏。

  她摸摸自己的脸,细致光滑,其实不过是假象而已,男人若要喜欢,她也不能阻止,反正终是无情,只是她比别人都早看透。

  在她成长的房子里,那些飘飘无所依的孤魂野鬼,告诉了她许多故事,把她的心化成一颗石头。

  在人世犹如在坟里,生犹如死,不具有人的温度,自然不会有人的感情,没有感情,就没有泪。

  正如芝秀说的:“斐儿是个怪胎,出生时就很少哭笑,老是一个人静静的。婴儿时期,我还忍不住常会探探她的鼻息,怕一个不留意,她就断了气。”

  * * *



  晨雾轻轻的飘过窗子,这几栋相连的阴宅,夜里令人毛骨悚然,白天却平淡无奇,只是纯粹的破落倾颓。

  十六岁的斐儿穿着白衣黑裙的制服,背着书包,不直接走出巷子,而是七弯八拐的由另一头到车站去,因为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住在凶宅附近半废弃的屋子里。

  沿路有一排新公寓,洁自的外型,阳台是黑色雕花的栏杆,上头栽种着五颜六色的植物,很有图片上的欧洲风味。

  她常想像自己就住在里面,父亲是工程师,母亲是老师,她自幼便学钢琴和芭蕾舞,有许多心爱的玩具,周日上午全家会去茶楼饮茶,暑假时出国旅游,她是个快乐的女孩,有许多小秘密和人分享,总和朋友一起看电影、喝泡沫红茶、唱歌、逛街买衣服……

  这个幻梦很好,但梦中的主角不是她,而是她认识的一个女孩,王晓凡。

  王晓凡虽然没考上前三志愿的高中,但父母舍得花钱送她进昂贵的私立学校,每日有校车接送。

  她本来和王晓凡没什么接触,但王晓凡有个念明星高中的哥哥王逸凡,他和斐儿是在同一个站牌下等车,他喜欢上斐儿,便央求妹妹传达心意。

  每天,他都会像白马王子般在固定的地方等她。

  王逸凡算得上是个好看的男孩子,眉目俊朗、高帅挺拔,举手投足间都表明他来自高尚富裕的家庭,一种没沾染过尘埃的白净感觉,人生对他而言,像是涨满的风帆,然后前途一帆风顺。

  他和海粟出身背景相似,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典型,他是斯文的学者风范,一切规规矩矩;而海粟则带着野性,浑身漾着不安定的因子,像是随时要冲出樊篱的样子。

  连海粟都能栽在她的手掌心,那王逸凡就更没有问题了。

  她甚至不必逃避王逸凡,只要静静的挂着笑容,听他海阔天空地谈理想未来,偶尔插上一两句慧黠的话,表示心意相通,就足够他为她痴狂了。

  有这样体面的男朋友是值得向人夸耀的,但她更喜欢的是他花钱请她吃饭、看电影,又买书、买礼物给她,因为那些都是斐儿平日负担不起的消费项目。

  她熟知他的种种,但他却对她一无所知。斐儿明白,等他发现她其实是来自那样畸型的环境时,也就是他们分手的一日。

  或许他父母看到他过度认真,会先出面干涉,他们以为她想套住王逸凡,当他们王家的媳妇吗?

  想到此,斐儿忍不住笑出来。

  或许她可以要到一笔钱,就如岳家一样,反正是济贫的善心行为嘛!

  谁教王逸凡硬要把初恋的感觉投注在她身上,她又没强迫他,至少不像海粟,还有肉体上的引诱。

  对王逸凡,她是完全的冷眼旁观,有时甚至还暗示了他,她有个不可靠的心。

  比如最近,她要他读“少年维特的烦恼”和“人性枷锁”,一个是男主角为不爱他的女人自杀,浪费了生

  命;一个是男主角奉他痴恋的女人为至高无比的圣洁,最后才发现她的淫贱低俗。

  斐儿甚至挑明了说:“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活在幻想里,明明不值得爱的女人,他们也要争得粉身碎骨,实在是好愚蠢。”

  “他们的确没有眼光。”王逸凡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很有自信地说:“这种事绝对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好了,她算是仁至义尽了,作为一个过江的泥菩萨,她对他将会有个以伤心做结束的初恋,也无能为力了。

  在新公寓的转角,她看到穿卡其制服的王逸凡,他的模样健康有神,笑如灿烂的阳光。

  他迫不及待地展示他在校刊内为她写的一首情诗--

  雾中走来的你,如倘徉山林的缪思女神 似梦的清灵,化成我生命中的道道彩虹浪里泅游出的你,如诞生海洋的维纳斯轻盈纯美,填满我心田最狂野的期待

  斐儿只念了四句便再也看不下去。

  王逸凡写的是谁呢?反正绝对不是她,若真的读完,她保证会头皮发麻,当场不顾一切地呕吐出来。

  她感觉到王逸凡热切的注视,只好把脸不客气地转开,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到岳海粟,他那个人,绝不会写诗,在这种情况下,他多半会接采取行动吧?

  她对海栗的记忆,比她想像的还深,尽管人海茫茫,她和他再见面的机率不大,但她总是觉得他正潜伏在四周,有时甚至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坎上,或在她的梦中徘徊。

  海粟现在如何呢?还会不会心痛?她想起两人在黑暗中拥吻的那一刻,如野火燎原,猛烈地烧掉她想摆脱的那一段。

  路还会这样走下去,等她力量够了,能扳倒她身旁所有的阴晦戾气时,便会有逃脱这强大宿命的一天。

  摄魂

  她的黑发衬着冷白白的脸庞,

  她的黑眸仿佛隐藏了千年的寒光,

  将他的魂魄震向某个黑暗空间,

  瞬间,他被夺去了呼吸……

  秋日里,天空特别晴蓝,阳光似平比夏季还好,但过了六点.天就倏地暗下来,不留一丝余温的风冷冷地吹着。让那些懒得带外套的人簌簌发抖,海粟就站在饭店大门的风口处,等着从家里出发的父母。他身上只有薄薄的白衬衫、黑西裤,上衣的袖口还卷起来,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

  一个高佻漂亮,打扮得极为端庄娴雅的女人由自动门内走出来,她手上拿着西装和领带,温柔地对海粟说:“天凉了,把外衣穿上吧!”

  “凉什么?我可热死了!”海粟拒绝地说。

  她是郭德铃,海粟的机要秘书。她在海粟回台湾开设公司的第一年,就跟在他身边,看着“伟岳”企业由小到大,看着海粟成为中美两边排行榜上有名的年轻富豪。

  这六年来,她用她的细心和缜密,不但在公事上成为海粟的左右手,也打入他的私人生活圈子。最近几个月,他们更一起出去吃饭约会,海粟开始对她和别的女人不同,让她愈来愈有“妻子”的感觉。

  “宾客快要来了,总要穿上西装、打好领带吧?”德铃很有耐心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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