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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半的时侯,阿绚不管政治,但她常暗自祈祷中土的永久和平。她当然不希望顾端宇反清,但又不能阻止,只有冀盼大清能富国爱民,让汉人能心悦诚服地归顺。

  若能让双方达成某种程度上的共识,阿绚愿意倾自己所有的力量。

  养心殿内,皇上坐在案前,眉头紧蹙,手里翻阅的是太皇太后给他的,来自阿绚格格的一封密函。

  每当一想及阿绚,他仿佛又回到那初初登基的少年,充满孺慕之情。尽管他已经二十八岁,是身经百战,强健勇猛的大男人了;而阿绚也选择走出满洲家族,去委身于与他为敌的顾端宇。



  但阿绚仍是阿绚,她从前对他的爱护永难磨灭,多年来,至少他已能自嘲,阿绚至少嫁的还是个角色,比那个耿继华还教人舒坦一些。

  她的信提到了漕船和张寅青的问题。

  漕船的事,已有地方官员上报,但没想到局面会严重到这种地步;而张寅青夜闯公主府一案,是当云南奸细在处理,结果全不是这么回事。

  追根究柢,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当然,这女人也是令他一直头疼的攸君。若他没有处理好,在历史传下去,岂不是有伤他一心想建立的康熙盛世吗?

  其实,他接到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武力镇压,他大清军队既能除去蛮横跋扈的三藩,区区的漕工又有何惧?

  但南怀仁及时提醒他:“漕工是平民百姓,不是造反的三藩,不能镇压,只能安抚,否则群众会更离心离德,我们西方的贤明君主,都已重视这些细节了。”



  贤明君主是他的目标,他要当中国前所未有的统治者,不只是满洲皇帝,还要汉人、蒙古人、西藏人,甚至罗刹人都视他为圣王,所以他才能静下心来读阿绚的信。

  阿绚信中的大意是,天下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尊重汉文化,读汉书到咳血,只想一心为民,不分满汉,由各地几乎消失的反清复明行动,就可证明他的努力有了结果。

  另外她又说,顾端宇心已不在权势之争,多年来只维护漕运,促进江南经济繁荣。

  所以,三藩及台湾之乱,江南都未参与,此乃顾端宇及漕帮为民着想之功。

  最后她说,大家爱戴的不是哪一家、哪—姓的王朝,而是真正能爱民如子的君主。君主贤明,百姓乖顺;君主昏訾,百姓自然造反。统治国家,带的不过是人心,漕工既要张寅青,而张寅青又是无辜,何必为一人而误全局呢?

  阿绚不愧是聪明,用辞遣字都面面俱到,表面信上说,漕工都支持他,而暗里又有话,说不放张寅青,江南有可能偏倒台湾,造成另—扬乱局。

  漕帮真有如此的力量吗?皇上召来为他采访民情的官员,对方坦白说:“回皇上的话,接黄河、长江的南北运河全都为他们所掌控,别说他们可以左右京城粮食的供应,若没有打点好,所有官员的船都到不了南方。”

  “包括朕准备南巡的船他们都敢碰?”皇上仍不太相信。

  “漕帮人士各个知水性,若他们潜入河中在船身上凿个洞,大家都无可奈何。”那位官员照直说。

  好!放了张寅青,安抚漕帮,但张寅青要攸君,征豪又该怎么办?

  皇上正是为这件事在烦恼,征豪是他的爱将,对攸君的痴情也是众所皆知,如果在指婚后又被强迫放弃,这不也是让他出尔反尔,脸面挂不住吗?

  正巧侍卫来传话,说靖王府征豪贝勒已到。

  征豪参叩过,皇上简短地问:“张寅青的案子办得如何了?”

  “启禀皇上,据臣所知,张寅青与吴三桂那边的人马并无关联,他是南方的一个船队商人。”征豪说。

  这就是皇上最欣赏征豪的一点,永远的光明正大,不存私心。他一高兴,也忘了君臣小节,把阿绚的信递给他说:“咱们的阿绚姑姑来信,让朕大开了眼界。”

  征豪匆匆地看过一遍,内心又感到一次错愕。原来张寅青那从容不迫的大将之风,是出自他不凡的背景,他不是个单纯的商人,而是漕帮的龙头之一。

  征豪虽生在王府,也非完全昧于江湖上的人事,所谓天高皇帝远,有很多地方势力,尤其是关于基层百姓的,都是朝廷要忌讳笼络的对象。

  难怪张寅青敢惹到公主府来!

  “你的看法如何?”皇上问。

  在攸君的那番话及阿绚的这封信后,征豪已万念惧灰,不想再争:“依臣的意见,既无犯罪实据,就放了他吧!”

  “如果他要攸君呢?”皇上再问。

  征豪垂眼看着地,怎么也无法爽快出口。

  皇上直视他说:“征豪,你是朕一心信赖及要栽培的人,在紧要关头,联自然以你的福祉为考量,你若要娶攸君,就是十个张寅青和十个漕帮,朕都能应付!”

  如此的龙恩深宠,令征豪几乎落泪,但勉强得到攸君又如何?她不爱他,只有痛苦;而她痛苦,他又如何能快乐?

  征豪硬着心,昧着己意说:“攸君原是臣自幼订下的未婚妻,但经几月相处后,她已不是当初臣所挂心之人,因此,臣已打消娶她之意。”

  皇上不知这是他的肺腑之言,故意吓他说:“朕的指婚诏令已下,你违抗圣旨不娶攸君,是要犯下欺君大罪的!”

  “那就请皇上降罪吧!”征豪双膝跪下说。

  皇上愣了好一会才说:“那么攸君呢?她是选择你,还是张寅青?”

  最困难的一句话,征豪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攸君选择张寅青,臣愿成全他们,也可以消弭朝廷的一桩祸事。”

  “可是指婚诏令……”皇上仍在为他着想。

  “臣斗胆向皇上建言,就将臣降罪到黑龙江边界,圣上不是正需要人去处理罗刹国之事吗?一方面也可以顾及皇上天颜,又不让公主府难堪,不是一举三得吗?”

  “黑龙江冰天雪地的,不是苦了你吗?”皇上说。

  “男儿志在四方,何苦之有?”征豪说。

  皇上面有难色,突然苦笑着说:“没错,男儿是志在四方,至少你没有为女人而选择了出家。”

  征豪明白,皇上是忆起先皇为鄂贵妃欲剃发为僧的往事,他忙说:“皇上请放心,臣不会因情而误了国事的。”

  “那就好!朕实在不想失去你呀!”皇上真心地说。

  皇上的优宠,宽慰了征豪放弃攸君后失落的心,也许他从前是太执迷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早就是无缘的人,又何必至今都不醒悟呢?

  张寅青并非官员,本不该交予刑部,但因为他身分特殊,征豪不放心将他送到地方衙门,因此,以非常例将他关在刑部大牢,而且自己独居一室。

  征豪来看他时,他除了有些脏,气色倒还好,还能神闲气定地拿本破书在看,嘴里很专注地念念有辞。

  “你还真能把握时间。”征豪走进大牢,讽刺地说。

  “坐牢就是最好的用功时光。”张寅青扬扬手中的书,腕上的铁链发出嘎嘎声,“你们有空应该扫扫土炕底下,不但有蜈蚣和蝎子,还有不少书。想想看,人死之前想读的书,一定都不错,比如这一本……”

  “我今天不是来和你讨论书的!”征豪冷冷地说,他不懂攸君为何一心喜欢这个狂野无礼的人。

  “那么,你们是编好我的罪名罗?是斩立决,还是绞立决?”张寅青立刻又说:“不过,你们千万别把我判成吴三桂的奸细,我是明末忠臣之后,若名字和他连在一起,会有亏大节,本人会死不瞑目,来找你算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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