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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常站在窗口,望着远方的大海,一待就是好几个钟头,直到黑夜掩盖一切,她仍恋听着潮声。

  她并非欣赏美丽的白酒澄浪,也非爱看夕阳霞红,更非为了渔火逐繁星,她只想找寻一个人的身影。

  靖宇就像大海,时而温柔平静,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宽平地掩映蓝天白云,时而狂啸地吞噬天地。

  看到海就想起他,或许她该搬家的,但却又不舍,就好象她人虽自由了,心仍在他那里一样。



  他拥有她的名字、东西、衣服,甚至一座只放她遗物及几把失事地点泥土的坟墓。恍惚诅咒一般,她的心魂就在他周遭缠绕不去。

  时日一久,诈死似乎变得很荒诞不智,但她又不知如何走回过去的真实,于是她要求见宛莉,让自己不再空虚茫然。

  急促的按铃声惊动了她的沉思,是宛莉!她摸摸脸,又是两行清泪,忙用袖口擦干才去开门。

  “姊!真是你!你真的没有死?!名彦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相信,以为他在开玩笑!”

  宛莉一进门,就扑到她身上又叫又跳:“一直到现在,我都好象在作梦,你死而复生,真教人太震惊了!”

  宛芸没有妹妹那么激动,一阵子不见,宛莉头发剪得短短的,脸颊的肉消下去,彷佛又变成一个中学生,失母又失姊对她打击一定很大,宛芸内疚地想,嘴里却说不出话来。



  “你的头发也剪了耶!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宛莉审视着姊姊说:“可是我就怎么猜不出你没有死呢?现场找不到你的尸体时,我就该想到。你实在不应该瞒我的,虽然名彦一路上解释个不停,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你不知道我哭得多伤心,连书都念不下了。”

  “宛莉,真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的呀!”宛芸说。

  “我已经说了不知N遍了,说到嘴皮都破了,还被她又骂又槌个半死,她还是不能释怀,我也没辙啦!”一旁的名彦耸耸肩说。

  “你呀,就会和我姊姊狼狈为奸,她说什么你就照办,比奉皇上圣旨还听话,我愈想就愈气!”宛莉又揍他一拳。

  “她是武则天,会杀头的!”名彦手往脖子一抹说。

  “杀了最好,也没看我哭得天昏地暗,你起码也来点暗示吧?!”宛莉噘着嘴说。

  “有呀!我不是拒绝参加葬礼,还跑去唱卡拉。K吗?而且你每次一哭,我就请笑话,而且还不断强调‘耶稣复活’的故事,你忘了吗?”名彦振振有辞地说。

  “谁知道你是认真的?耍猴一样,肤浅到家,我还想叫我姊姊变成厉鬼来抓你呢!”宛莉扮个鬼脸说。

  “宛莉,别怪名彦了,是我叫他别告诉你的,免得被人看出破绽,这两个月也够他忍了。”宛芸安抚妹妹说。

  “可以打破金氏大全的保密纪录了!”名彦说完,径自往冰箱拿饮料。

  “你还说!”宛莉瞪名彦一眼,又拉着姊姊说:“名彦讲的都是真的吗?姊夫……,我说柯靖宇,他真的在婚后用暴力对付你,就像那部‘与敌人共枕’的电影一样,所以你才不得不诈死吗?”

  “林名彦,你又胡说八道什么了?”宛芸瞪着他问。

  “呃,”名彦喝了一半的汽水去呛到,咳半天才说:“我……呃,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柯靖宇真的打你吗?”宛莉急急问。

  “没有,他不是这种人。”宛芸连忙解释:“只是他根本不爱我,结婚只是为了惩罚我的欺骗,这种没有爱的婚姻,我还能继续下去吗?”

  “他怎么可能不爱你?他在飞机失事现场几乎要疯狂了,几天没吃没睡地搜山找你,到希望渺茫时,他又那么伤心欲绝。办完你的丧礼后,他连公司都不管,一个人跑到国外散心,到现在还没回来呢!很难相信他会不爱你。”宛莉说。

  宛芸呆呆听着,他果然伤心吗?若他对她尚有一丝丝情分,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无情寡义,让她一分钟都无法再待下去呢?

  他若后悔,在她死后,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吗?宛芸忍住眼中的泪,简单地说:“人死了,恩怨就消了,他多少会难过。”

  “不是‘多少’难过,而是‘非常’难过,你没在现场看,不能真正体会。”宛莉说。

  “那又怎样?我已经不能再回到过去,我也害怕再过那牢狱般的日子,你又何尝体会我呢?”宛芸哀伤地说。

  “宛莉,你怎么站在柯靖宇那一边呢?”名彦皱着眉说:“你没看到飞机失事那天,宛芸躲在阳台等我的样子,憔悴苍白,就像遭了一场大难,完全失去她的自信和生气,我还真想把那小子杀掉呢!”

  “还用你说!”宛莉给他一个白眼,随即对姊姊说:“我只是觉得这样‘诈死’不是办法,你总要恢复梁宛芸的身分呀!你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完,有那么多理想没实现,总不能在这海滨小镇待一辈子吧!”

  “我可以照顾她。”名彦插一句。

  “你别给我惹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这回轮到宛芸给他一个白眼。说:“我自然要回去,但至少也要等这件事风平浪静再说,我都打算好了。瞧你们的表情,我活着,难道还不够好吗?”

  “当然好,那我就不孤单了。”宛莉带着泪微笑说。

  “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去吃海鲜大餐,如何?它们都是现抓的,很新鲜哟!”宛芸提议。

  在欢呼声中,宛芸关灯关门。走在市街上,海风迎面吹来,那热闹的小店令她想起和靖宇第一次去海钓的时候,还有他们的初吻……

  在仍是一片纷乱的感情矛盾中,说她未来有打算,那都是骗人的,事实上她只是活一天算一天罢了。

  有靖宇或没有靖宇,她的人生似乎都卡住了。

  ※ ※ ※

  宛莉考上台中一所大学,也是宛芸的母校。整个暑假她们就开开心心地卖房子、买房子,准备一个全新的生活,名彦自然也卖掉窝居,随着她们跑。

  母亲去世两周年祭日的那个周末,宛芸特别由花莲赶回来,在庙里和宛莉、名彦诵了一天的经,黄昏才疲累地返家。

  名彦喝一口水,又马不停蹄去看他进厂保养的出租车,两姊妹则歪在沙发上休息。

  突然有人按铃,宛莉勉强站起来,抱怨说:“奇怪,这时候有谁来呢?”

  宛芸放下茶杯,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又听到宛莉说:“啊!是柯……靖宇姊夫呀!真是太意外了,我……我没想到你会来看我,呃,姊夫,你怎么知道我新家的住址呢?呃,你好吗?姊夫!呃……什么时候回国的?”

  宛莉愈说愈大声,不断强调“姊夫”二字,像在演舞台剧。宛芸慌乱极了,一起身掉了皮包,又翻了茶杯,她全凭直觉冲到房间去。

  才要关门,靖宇的回话传过来,他说:“我前两个星期回来的,打电话不通,才知道你搬家了。我是由王律师那里过来的,听说你考上大学,恭喜你了。”

  听到那熟悉又低沉的嗓音,宛芸不由一阵心悸,她想合上门,又恐扣锁的响声会惊动他,所以留下一点缝隙。

  他走到她的视线之内了,五个月不见,他整个人削瘦,面部表情更为严肃,眼内再没有光彩,两眉间有深深的纹路,像有承载不住的忧郁,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呢?

  英俊还在,却没有飞扬神采,不再是王中之王,而是丧失领地的流放者,她心中一向强硬的靖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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