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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不孝了。”敏贞硬咽说。

  “这些年你到底在哪里呢?我们四处都找不到,只有天天操心,你为什么连一封信都不写呢?”惜梅拭泪。

  “我一直很好,在服装社工作,存够了钱,今年才入家专读书。”敏贞简单地说。

  “服装社?我和绍远去年初找遍台北,怎么没个人影?”惜梅转向绍远问。



  “我也是一阵做,一阵休息。”敏贞抢着答,“服装社人来人往,流动量大,找个人很不容易,有时候连老板自己也搞不清楚员工有哪些人。”

  这时穿着医师白袍的纪仁匆匆赶来。

  “我听阿好说客厅哭成一团,到底是……”他的表情也在看到敏贞后猛地顿住。

  “是敏贞,敏贞回来了!”惜梅看到丈夫就破涕为笑说。

  “哦!真是敏贞!”纪仁展开笑容说:“难怪今天早上喜鹊在屋顶叫,我就猜会有天大的喜事!

  “姨丈。”敏贞轻叫一声。



  “你长大了。”纪仁看着她说:“我仿拂看见二十年前你母亲到邱记品茶的样子,又好像十四年前你惜梅姨和我在西门町约会的神态。”

  “十四年前?我有那么老了吗?”惜梅哭笑不得的说。

  “逗你的。”纪仁替妻子擦擦泪,又对绍远说,”你跟我来吧!让她们姨甥两个好好聊聊。”

  绍远有些不放心,敏贞对他使个眼色,他才离去。

  久未见面的亲人,自是一番别后话,说朱家、说黄家,又哭湿了几条手帕。

  “对了,你怎么和绍远碰上的?”惜梅突然想到问。

  “他陪朋友到家专来找人,很意外碰面的。”敏贞说出事先编好的谎言,”他告诉我姊姊要结婚的事,我想我是该回家了。”

  “当年你离家的原因,我略有所闻。”惜梅迟疑一下又说:“事实上有好几种不同的说法。有人说绍远侵犯你;有人说你逃婚;有人说你破坏了敏月的婚事,每个人都坚持自己的说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绍远哥没有欺负我,是我设计陷害他的。”敏贞先要表明这一点,“我认为他不爱敏月,又被大家强逼结合,因此一时冲动就说出那些话来,没想到因此闯下大祸,使得人人恨我,还强迫我嫁给绍远哥。”

  “所以你一怕就逃走了?”惜梅说,“那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呢?我一定会替你出面的。”

  “我想阿姨有自己的生活,而且要生孩子了……我怎么能再打扰你呢?”

  “你和你阿母真是一个脾气,一旦横了心,任何人的劝都不接受,什么都可以割舍。女孩子要有刚有柔,若是一味的刚烈,反而会害了自己呀!”惜梅语重心长地说。

  “我是一直在学,不想重蹈我阿母的覆辙。”敏贞委婉地说。“家里人都不认为绍远哥对我不轨吧?”

  “没有一个人相信,不过绍远责任心重,始终觉得你离家出走是他的错,不但不揭穿你的计谋、不肯娶敏月,还连大学都不念了,弄得我们几个大人又苦劝又施压,他才去考联招。”惜梅说:“绍远是实心人,也被你连累惨了,你现在还一口咬定他要谋夺黄家产业吗?”

  “不会了,黄家这小浅滩哪留得住他呢?”敏贞不经意出口,又发现说得不对。

  “他是个商业人才,以后可不得了。”惜梅没注意,继续说:“我们这儿家打算在他毕业后,让他放手一搏,由纺织厂、人造纤维厂到外销成衣厂,当作下一代的基业。你的几个堂表兄弟、邱家的年轻一辈,对他都心服口服,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敏贞听了并不高兴,绍远属于愈多人,她就愈害怕;他的光芒太强,她就看不清楚,防不了被炙的痛楚。

  忽然,一个高挑时髦的女孩子走进来,她留着微卷俏皮的短发,一条红丝绒带当发饰,在耳畔打着蝴蝶结垂到雪白的颈际,和水红的窄裤相对,也辉映着真丝的自上衣。

  敏贞是学服装的,立刻知道这是最新流行,所费不贷,必是由进口的委托行买的。

  “绍远哥叫我不要来,但我忍不住要来看看闻名已久的敏贞姊。”那女孩大方地坐下来。

  “这是你纪伦伯的大女儿,叫邱宜芬,我想你们小时候见过面,只是不记得了。”惜梅介绍说。

  原来是邱家的女儿,果真有大户千金的派头。敏贞对她喊“绍远哥”的亲热劲特别留意,并且由她审视自己的态度,可以猜测她所谓的“闻名”大概没几句是好话。

  “你比我想像中的年轻。”宜芬眨着睫毛对敏贞说。

  “敏贞也不过比你大三岁,怎么会老呢?”惜梅说。

  “你还在念书吗?”宜芬又继续问。

  “我读家专。”敏贞简单回答。

  “哦!”宜芬略哼一声就说:“我今年刚考上台大,和绍远哥同一系,现在是他的学妹了。”

  “恭喜你了,能进大学是很不容易的事。”敏贞有礼貌地说。

  “那是宜芬命好,有开通又重视教育的父母。”惜梅在一旁说,“像我们乡下,女孩子能念师范或高中就不得了了,大学想都别想。敏贞能凭自己的努力考上家专,算是有志气了。”

  “光是命好,没有一流的头脑也考不上大学呀!”宜芬见小婶一直偏袒敏贞,便说:“何况我们系分数多高呀,根本没有几个女生进得来,而且我还是班上唯一的本省籍女孩,这才希罕呢!”

  “是呀!你是女状元!”惜梅笑着说:“人聪明绝顶,偏不知道男女有别,跑去学什么商,难道真能上酒家谈生意,四处去打天下吗?”

  “我是受绍远哥感召的!”宜芬很肯定地说:“我决定和他联手创出一番事业,让你们看看,女人不是赔钱货,还可以和男人平起平坐地赚钱。”

  敏贞听了更沉默,宜芬言谈间似和绍远交情不浅,三年多来他和邱家的关系到什么程度了?光是心服口服吗?

  想人人就到,绍远一进客厅便问:“谈得还好吧?”

  他的话是针对敏贞的,视线也直盯着她,但她只笑一笑,就转向别处,不愿表现出太亲密的样子。

  “嗨!绍远哥,你谈完事情了吧?”说话的是宜芬,“我们可以去你宿舍拿商学概论的笔记吗?”

  “今晚不行,我待会还要送敏贞回去。”他说。

  “敏贞就留在这里过夜,我们明天一起回秀里。”惜梅立刻说。

  “不行呀!我没有带换洗衣物。”敏贞说。

  “回去拿呀!”惜梅说,“待会我叫司机老余送你,我也一块去,顺便参观一下你的学校,绍远就不必多跑这一趟了。”

  “对呀!我们可以直接回学校了。”宜芬接腔。

  绍远进退两难,又望着敏贞。

  “那样最好。绍远哥,谢谢你陪我来,我们秀里见。”敏贞用客气的口吻说。

  她看出绍远眼中的迟疑及不安,但有外人在场,他也不好明说,只有被迫依照大家的方式。

  那晚敏贞在邱家过了温馨快乐的一夜,也对明天回秀里的事逐渐有了信心。

  当她疲惫地躺在日式卧房内;纸门外仍是影声幢幢。墙上挂着一幅古画,她以前就见过的,望着画里的寒塘孤鹤,她不期然想起绍远和宜芬相谐而去的情景。

  惠珍说过,绍远很得女人缘;智泉也提过类似的话;她则看过敏月痴迷的样子,但因为爱尚未成熟,所以刺到心上也是懵懵懂懂,不曾真正计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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