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
刘子莹回过头。
艾莉站在落地窗前,一张娇容红润艳丽,她的光芒总让刘子莹自觉黯然惆怅。
“你干嘛站在外面淋雨,大哥呢?”
“他--还在洗脸吧!”她总是体贴地为他掩饰说话。
艾莉呻吟了声便吆喝着她进屋。
刘子莹缓步走回屋内,一颗心却始终系在可见不可亲的未婚夫身上。
他……去哪里了呢?
灰暗的夜空飘着绵绵细雨,整座宁静的山谷也显得忧郁起来。
艾罗的车在木屋前停下,从车窗望去,灯还亮着,他心中莫名一阵欣喜。
方靖恩坐在整齐的木桌前,桌面上摆满了半干的颜料。
他应该专心为手上一只陶碗上色的,可是他已经发呆了半晌,怎么样也无法集中精神。
意外响起的敲门声,唤醒他失神的思绪。他抬头看着大门,想不出此时会有谁来拜访他。
大门一开,方靖恩整个人都呆掉了。艾罗浓密的黑发上濡湿了晶莹的雨珠,他那张洋溢着温煦笑颜的面容被滑落的雨滴映得发亮,方靖恩怔怔的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还好你还没睡!”艾罗抹去颊上的水滴笑。
山上的雨势比山下大得多,风吹来还带着沁冷的寒气。
他看着立在屋内的方靖恩,只见他穿着一件单薄的针织麻衫,风一往里头吹的时候,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方靖恩只是一副不解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艾罗小心翼翼地问。
方靖恩这才回过神,显得有些尴尬;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脸色太苍白,他现在该是满脸通红。
“没有……你为什么会来?”他问得有些傻气。
艾罗的笑容在这寒夜里燃起一股暖意。
“受不了家里太吵,逃出来的!”
方靖恩垂下长睫毛,内心交织着欣喜与惆怅的矛盾情绪……为什么他要逃到这里?他是适合待在皇宫的,不该出现在这简陋的山里。
“我没什么可以招待你的。”
“我不需要招待!如果可以……”他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又抬起头笑着说:“我可以请你吃消夜。”
方靖恩又是一愣。
“今天是你生日--”
“所以我请客!在生日这天能认识一个隐居深山的神秘艺术家,满有趣!你能陪我度过二十七岁这最后的两小时吗?”
老实说,方靖恩非常感动,也非常害怕--感动他的真诚,害怕自己无以自制地沦陷在他的真诚里。看到他被雨打湿的脸庞,感到十分内疚。
“对不起,让你淋雨了。”
“去吃饭吧!我知道阳明山上有家野味餐厅还不错,我饿坏了。”他一迳保持着笑容。
方靖恩总是无法拒绝他的盛情,而且事实上,他一整天什么也没吃,现在他还真觉得饿了,真的很想和他一起去吃顿饭。
“好。”他点点头,终于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等一下!”艾罗阻止他就要关上门的举动,体贴地说:“去拿件外套。”
他--绝对是他遇过最温柔的人。
在转身进屋的时候。他深深感动着,他必须按捺住胸口那份隐隐暗藏的悸动。
他精神恍惚了一整天,努力想摆脱艾罗出现在他内心所引起的震动,他终究是败了!他无法抗拒艾罗带给他的吸引力,只能小心翼翼地与他建立起脆弱淡薄的友谊,只怕一不小心便跌入了万丈深渊,从此不见天日。
眩目的灯海,把这间坐落于半山腰粗犷风味的餐厅,透显出一派庸俗市侩。
他们选择到木棚搭成的露天阳台,眺望着山下灰蒙蒙的夜景。
“你住在这里,应该对这很熟吧!”艾罗点起烟,又问了一句:“不介意吧!”
他摇摇头,同时回答了两个问题。
“你在这里住多久了?”
“快一年了……”方靖恩看着雨幕外的夜景。“我经常搬家。”
“为什么?”艾罗十分好奇。
方靖恩把眼光移向他的脸,露出一抹恬淡的笑。
“我喜欢流浪。”
艾罗的烟衔在嘴边,白蒙蒙的烟雾模糊了他醉人的眼,方靖恩不敢直视他,只选择看着他指上亮红的烟头。
“你--没有亲人朋友吗?”艾罗的表情有些困惑。
看得出他问得相当谨慎,深怕稍不小心就会伤了他的心。
“那代表什么?”方靖恩竟然反问他。
艾罗困惑的神情闪过一丝讶异。
“是住在一起,表面上的嘘寒问暖,却企图把你绑在他们的世俗观念里,除了有血缘关系,事实上和你的人生一点交集也没有的人吗?”方靖恩说。
他说来好象平静非常,却又字字语带犀利嘲讽,亲人对他的定义竟是如此……他话说得残酷无情,但说穿了似乎真是如此,艾罗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但世界上每个人都需要朋友,这是一个群体的社会。”他试着导正他的观点,也试着突破他的心理防线,因为他发现,他身上总罩着一股拒人于千里的冷漠,即使不具攻击性,却是严苛地将他自己囚禁在孤冷的冰窖中。
“那是因为你一直生活在群体中。”他淡淡地回答。
侍者送来丰富的餐点,暂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艾罗思考着他的话,体会不出他话中那股强烈的寂寞……,他无法想像一个年轻的生命为何选择远离尘嚣、安过度日,这是个现实的社会,可不是古代看破红尘就可隐居山林的社会,他完全无法理解。
“你故意把自己弄得与众不同,事实上你很寂寞。”
艾罗的眼神有一丝犀利,方靖恩有被刺痛的感觉,但他仍一贯平静地说道:“我承认我寂寞,但我没有刻意与众不同,我只是习惯了一个人。”
“那你为什么愿意认识我?”
艾罗问得直接,几乎快让他招架不住……方靖恩此刻脸上的笑容背后隐藏着苦涩的脆弱无助。
“因为今天是你生日!”
“过了今天,我们就不是朋友了?”艾罗的浓眉皱了起来。他一向是个有自制力、脾气好的人,但此刻他情绪却十分激动。他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就是不想。
“艾罗……”
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瞬间让他一愣,激荡的心湖却被他声音中的无助抚平,霎时间艾罗只觉得一股心疼,难以形容的心疼。
“我们不要再谈这些了,好吗?”方靖恩垂下头,默默吃起菜来,把心中的心碎和无助、悲伤细细咀嚼,尝到的全是苦涩的味道。
艾罗不敢再逼他了,对气氛变得异常沉重、尴尬感到抱歉。他随意吃了几口,为方靖恩倒了一杯热茶,转移了话题。
“那一天早上我第一次看到你,以为你是个女人。”他迳自笑了声,啜了口浓热的茶,身子生起的暖气趋走了些许夜晚凉意。
方靖恩没有抬头看他,仿佛习以为常地应了声。“我知道。”
“你知道?”艾罗扬了扬眉。
“我从小就被当女孩子看。”他还是低着头吃饭,平淡的语气感受不到他此刻心境的变化。
“那你还留长发?”
方靖恩终于抬起头,一双像泛了水的莹亮黑眸闪过一道寒光,一闪而逝。
艾罗敏锐地捕捉到,他立刻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我明天就剪掉!”
“不,别剪!”艾罗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靖恩放下筷子,抽了一张面纸擦嘴,手捧着温热的茶杯。
“有人告诉我一一把头发留长可以带来好运;我傻傻地留了,长发并没有带给我好运,只是让我多花了时间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