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样的爱这么痛?这么愁?这么椎心刺骨?他也搞不清楚了。当年,他们都太年轻了,提拨他成名的公司赞许他处理得真好,他的事业如日中天,一红就是十几年,可是,他内心最深的遗憾谁来承担?这是他的选择,所以他从命地专往在演艺事业上。
不结婚?他不会结婚的;玩弄感情?那是女人靠他成名的手段:负心汉?他也无所谓了。反正他的心,早在年少轻狂时就已经死了!
车子在湖畔边停下来。雪才刚下不久,湖面上仍是水流潺潺,只是水流动得极缓,在天寒地冻的气候下吃力地流动着。
这是一处略显偏僻的湖畔,十几年来都没有改变,只除了湖面上多了一道铁桥供车道经过,湖畔旁有道短堤防,周围有一处废弃的工厂,十多年前,那里曾是食品加工业的大盘商所在地。
风景好像没变,其实已经变了;人好像没变,其实也变了。感情有没有变?他们在彼此交融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娇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玻璃娃娃;站在湖畔上,像虚幻的精灵一般的不真实。渡边和也还来不及唤她的名字,来不及移动他发颤的双脚,身后凌乱的脚步声立刻奔来。
向小舞一见是他妈妈,立刻飞奔至前,像发了疯似的一吼:\"滚开!不准你伤害她!\"
他的拳头跟着一挥,砰然打出了十七年来的忿恨,渡边和也几乎飞了出去,跌卧在地。
冯翼人和向美晴同时喊出:\"小舞!\"
雪倏地急落了下来,像滂沱的大雨。湖面的水终于动弹不得,结了霜。
渡边和也捂着鲜血直冒的嘴,扑在雪地上,站不起来。
向小舞护在向美晴身前、怒吼:\"不许你靠近她,你现在就滚!我后悔了,我根本不该来日本,不该带妈妈来,反正你本来就不存在我的记忆里!我后悔来见你!后悔跟你演戏!后悔为你这种人生气!\"
\"小舞……\"向美睛从身后抓住了他,痛哭失声地开口。
\"是我叫他来的……\"
向小舞猛地转身,他几乎一个踉跄才能站稳。三年来,他第一次看见清醒的妈妈,她泪盈满眶的美眸里没有空洞的迷糊,她苍白无助的泪脸上满是动人的光采,都清晰地证明着她的清醒;或者,她根本没有疯,或者,她也在等这清醒的一天。
\"你和他演戏……是天的安排,还是你的安排呢?\"向美晴哭着问他,教向小舞感到一阵战栗。向美晴无力地跪坐在雪地上,白雪轻覆在她瘦小的身上,她的热泪却不断融化颊上的冰冷。\"小舞,妈妈才是最残忍的人。我把自己关了起来,让你去受苦。没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孩……会这么懂事……愿意背着这样沉重的担子……我愈自责,愈懦弱……我已经是死了的人了,谁知道……你这么坚强,学日文,到日本找他……这一切……都不该由你来做的……\"
她掩着脸,心正被痛苦一片片地撕裂,她悲伤得几乎要死去。
向小舞感到一阵昏眩,不应该是这样,不应该是他妈妈向他忏悔的……
\"我对那个人的恨,早就在三年前结束了,我杀死他了……我才知道,他到死前……还是爱我……\"她缓缓放下手,望着前方血染红了雪,泪湿了眼的渡边和也。她颤抖地、体贴地、深情地用日文看着渡边和也说:\"这个孩子,是十七年前你不要的孩子。我生下他,来证明我们的爱情,可惜……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有一个这么好的儿子。\"
倏地,她起身往旁边冲去,在他们措手不及时,她整个人坠入冰冻的湖水里。
三人惊呼,渡边和也立刻一跃而起,火速地冲向前,毫不迟疑地跳下水。
\"妈妈!\"向小舞冲向前,眼泪也随之决堤。
冯翼人飞快地抱住向小舞差点坠湖的身躯,死命地抱住他,叫道:\"小舞,你疯了吗?你不会游泳啊,\"
\"妈妈也不会,你放开我!\"向小舞挣扎着,失控地大叫。
冯翼人使劲将他用到一旁,向小舞扑倒在地,又挣扎着要起身时,惊见冯翼人已扯掉围巾,脱了风衣扔在地上,朝他吼道:\"去车上拿我的行动电话,叫救护车,快啊!\"
冯翼人一转身,深吸了一口气,笔直地跃入湖面。
向小舞扑向前惊喊:\"翼人!\"
慌张失措的向小舞又跌又摔地狂奔到冯翼人的车上,翻出行动电话。电话拿了又掉,掉了又拿,狂颤的指尖不听使唤地按不到键,泪水疯狂地模糊了他的视线,恐惧占据了他整个思绪,他再也忍不住一吼,直到使劲地握拳捶着自己的胸口,才能够让自己顺畅地吐出一口气息来。
叫了救护车,丢掉电话,向小舞又冲回湖畔,整个人卧倒在堤防上。
雪下得又急又凶,冻得他呼吸困难。他们刚刚才坠落的湖面,立刻又被大雪覆上一层冰膜。他想像他们三个被湖水冰冻得刺骨的身体,再也忍受不住地哭叫出来。\"不要……\"
震惊全日的社会头条新闻和娱乐新闻连续报导了三天渡边和也与初恋情人的殉情,让整个演艺界陷入一片悲恸的哀伤里。
冯翼人昏迷了三天,向小舞也三天未合眼。小菁在悲恸之余,还是得照顾他们。
向美晴的遗体和渡边和也放在一起,据说,捞起他们的时候,他们抱得紧紧的,怎么也分不开。
渡边和也没有亲人,只有一个姐姐可以处理善后,经纪公司的人只好全数帮忙订制了一个双人棺,准备在七天后举行公祭。而那一天,正好是向小舞十八岁的生日。
何莉和丹尼从台湾飞来日本,他们被这个消息吓坏了,谁也没想到向小舞竟然是红透半边天的渡边和也的儿子。医院里每天都挤满了记者,而日本十方的工作人员则天天忙着应付这些狗仔队。
何莉一下飞机就直接赶到医院,虽然挺了个大肚子,她还是魄力十足地轰走了大批媒体。一进入病房,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向小舞憔悴不堪地坐在床边,呆楞楞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冯翼人。而冯翼人的模样更糟,他的脸色苍白得像窗外的大雪,罩住他半边脸的氧气罩正教人触目惊心地说明了他的虚弱。
小菁虽是专业看护,但整整三天下来,她也累坏了。何莉走向前,向小菁表明了身分,便让她先回去休息。丹尼则立在门边,随时注意躲过外面警卫人员溜进来的记者。
\"小舞?\"何莉轻声叫他,走到他身边。何莉忍不住叹息地将向小舞的头轻轻揽着,让他靠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她柔声启口:\"她是个女生,六个月大喽!你可以叫妈妈来这里,做我的女儿,我也要替她取个日本名字叫晴子,像阳光一样晴朗的晴子,一定很漂亮。\"
向小舞哭了,伤心地流着无声的泪水。有一个生命正在他身边形成,两个相爱的人产下的孩子,应该是充满爱的。他真的不懂,他们就这么死去了,留下所有的死结要他自己解,他真的不懂,怎么他们会这么自私,自私得连翼人也不留给他……
\"我从来没有看过,\"何莉将眼光移向床上的冯翼人,她的眼神柔了,心疼了。\"翼人竟然会这么爱着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