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爸爸根本没有在院长身上下功夫!」
「原来是谷经纶做了主任。」羽童平静的说,「如果爸爸还活着就好了,人在情义在,人亡情义亡。」
卫希珑怪她没反应,更怪她没为他抱不平,可是他毕竟是聪明人,很快留心察觉到妻子的改变。她一身白衣如雪,完全不似她从前爱穿的活泼明亮色调,依稀自孟庆余出了意外后,她就常穿这种淡色素雅的连身洋装,这份素净宛如裹住了她喜怒不动的容颜,挥舞着贞静绰约的美感。
于是,卫希珑重新评估孟羽童的分量。失去主任的职位,使他急于攫取另一种补偿,这才想到孟庆余虽然老而无用,倒留下一笔为数可观的遗产,光是坐落于仁爱路的家宅就值不少钱,如今理所当然归他所有了。
他开始忙着处理孟庆余的遗产,一下子坐拥巨金,使他忘却败给谷经纶的痛苦,对待羽童也像恋爱中的男人,减轻不少羽童的丧亲之痛,相信自己去求欧去蓬是对的。她不希罕当主任太太,她只愿成为希珑唯一的爱。
仇瑷苗却反过来劝羽童:
「妳爸爸的遗产应该由妳继承,财富才是最可靠的保障。妳这傻孩子把一切交给希珑去处理,他当然不客气的全过继到自己名下,妳知不知道他为了付遗产税,将妳爸爸一生收藏的骨董字画全拿去拍卖?妳爸爸在棺材里会跳脚的!他一生节俭才攒下的财富原指望留给妳,而妳却送给别人。」
「希珑不是外人,他是我丈夫,也是爸爸的女婿。」羽童牵引嘴角一笑。
「哼!他那种人我算是看穿了,妳把财产留在身边,他才会看重妳,一旦妳交出财富,妳在他眼中还有什么可取的?」
「阿姨对希珑的偏见太深了。」羽童挑起眉梢一怒。「而且我不相信除了爸爸能给我的,我自己就一无可取。」
「听我说,羽童,妳是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孩子,要是嫁了一位爱妳的丈夫,比如谷经纶,我会非常庆幸妳的幸运。」仇瑷苗感到遗憾的叹了口气。「可惜卫希珑他最爱的是名利,妳千万不要再蒙骗自己,做一个傻瓜。」
「我不要听这些。」羽童闷声将心眼上锁,不让自己听见爱情结束的声音,任自己继续高傲地睥睨已不再完美的爱情。「自从爸走后,希珑对我非常体贴,也不再跟谷琇晶来往,我相信他是有良心的人。」
仇瑷苗低喃道:「婚姻一旦走到需要靠『良心』来维持,那就很危险了。」
羽童当作没听见,这两、三个月希珑让她重温了新婚之乐,她逐渐说服自己谷琇晶是不足为惧了,被她打败了。
* * *
一旦财产变成自己的,兴奋之情没多久便冷下来,成了理所当然的平常事,而希珑真正想要的是名、是地位,没有人能随身将财产携带炫于世人,只有地位是身分的表征,可以在工作场合中使人肃然起敬。
卫希珑仍在觊觎主任之位,轻视谷经纶的不善行政业务和无法争取更多的实验经费,但他隐藏得很好,一直到谷琇晶再度约会他,一句「我已经得到风声,知道你为什么马前失足的原因。」卫希珑重新踏入她的殿堂。
「妳听到些什么?妳又从哪里听到的?」
「院长老了口风不紧,要不然就是他自身也忍不住奇怪而提出来向朋友诉说,总之,只要他老人家一开口,不管他透露的对象是谁,久了自然会传回医院来。」
「那到底真正的原因何在?」
「别急,我自然会说。」谷琇晶很满意希珑的激烈反应,心喜自己又将他掌握到手掌心了。「我们医院最大的股东是欧去蓬,你知道吧?」
「废话!」
「那你还不明白吗?若非欧去蓬向院长施加压力,院长绝不会临阵换将,他比谁都清楚我哥哥不是管理者的料。」
「这倒是。」卫希珑冷冷讽刺一下。「可是欧去蓬为何要管这档事?该不是你们兄妹中哪一位去向他哀求吧!」
「你讲不讲理?卫希珑!」谷琇晶不悦。「凭我们这些小医生根本还不在人家眼里,大门都未必肯让我们进去。」
「他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仗势欺人!」
「有势可仗还不够了不起?」谷琇晶冷笑。
「反正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他何苦招惹我?」
「据说欧去蓬给院长的理由是你行为不检,不足以为下属楷模……」
「我行为不检?」卫希珑大叫一声,及时忆起自己与琇晶的过去,颓然而坐。「不可能,医院的股东不会管这种芝麻小事,个人的私生活不关乎医院的运作,只要我比其他人更胜任做主任,他们欢迎都来不及。」
「所以院长才觉得奇怪。」
「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也只有去问欧去蓬才知道,显然院长也不甚了解。」
「真是老胡涂!」
卫希珑感到无比的气愤,没想到自己多年的心血与努力竟敌不过花花公子的一句话,理由居然是他「行为不检」?这话出自欧去蓬口中不是太可笑了吗?以欧去蓬的立场谁当主任都没有差别,但对当事人而言却是人生最大的希望,也难怪卫希珑难以咽下这口气了。
谷琇晶默不哼声地等待希珑消化这则传闻,也深信他依然不曾忘情她,孟羽童的顺从只能满足他一点自傲,激不起他的热情,很快就失去新鲜劲了。像他这种汲汲于名利的男人,也只有她才是他的爱人同志。
「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事实已经造成了。」卫希珑叹道。
「你错了,还有补救的机会。」
他冷视她的面孔,心中的芥蒂仍在;谷琇晶不在乎的回他一笑,她太清楚如何激起他的兴趣。
「哥哥告诉我,他当主任并不快乐,他只希望能专心的行医救人,不过为了不辜负院长的提拔,他最少须做个一、两年才好请辞。」
「请辞?」
「他最近常跟我提起爸妈的年纪大了,他想回去陪他们,如果南部的教学医院礼聘他,他很乐意返乡行医。」
「这怎么可能?」
「换了你自然不可能,但我哥哥的确是不求闻达的【医呆子】,他老早就很讨厌医院内部的勾心斗角,单纯的教学和行医才是他理想中的人生。」她双瞳流露动人的光辉,打出王牌:「我想等哥哥请辞时,他一定会向院长推荐你。」
「我不需要他的推荐。」他心中难消对谷经纶的戒心。
「你真有心往上爬,我劝你别在往后的日子里树立敌人。当然,更不能教人再捉你小辫子,说你行为不检等等。」谷琇晶狭长的眼睛妩媚地流转着。「我忘不了你,相信你也没忘了我,只要我们能够夫唱妇随,自然没人说闲话了。」
「哼!我不离婚形象更好,谁也捉不到我小辫子。」
如同汽球被刺破了似的,谷琇晶脸上有些挂不住,不由怨道:
「我不相信你真心爱上了孟羽童,连孟主任留给她的遗产都落在你手上,你还贪图她什么?」她握住他的手,加重语气:「孟主任死了,而孟羽童也跟医院方面断了线,她对你已失去价值。相反的我跟哥哥可以接下去为你铺路,只要我们结婚,哥哥会很乐意帮你,他就是那种重亲情的人。」
她说着背转身去,像个刺猬保持距离。
「你走吧!你回去仔细考虑清楚,问问自己你爱的是我还是她?如果最后你仍然选择留在孟羽童身边,我会死心的,不再去缠你,以免坏了你的名誉,甚至我可以为你辞职回南部去。」说到后来声音已近于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