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笑忽怒,阴阳怪气,令人捉摸不定。
黄影按捺自己,不想使自己陷入和她对立的局面。面对著上官琳,面对一张破损的容貌和残废的双腿,黄影油生悲怜之情,琳姑娘原是和她的主子上官钰儿一样,均是京师有名的美人儿,而今却落得这种下场。
“你在同情我?可怜我?当心我叫人挖出你的眼珠子。”上官琳声如冰蝉。“杜放鹤的人头呢?你带回来了?”
“没有。我接到新的命令,钰夫人命我接近杜放鹤,查清他带在身边的姑娘和他是什么关系,若无亲密关系倒也罢了,否则先除去那名女子,以绝后患。”
“什么后患?我要的是杜放鹤的人头。”她冷斥。
“钰大人主张还是让杜放鹤活下来的好……”
上官琳截断她的话头。“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那又何必派人凿船暗杀他?”
“那只是想给他一个警告,万一他真是溺水欲毙,到紧要关头刘管事仍将派人救他一命。钰夫人的目的是想一步一步逼紧杜放鹤,让他逐渐屈服于宝贤王,最后将他拉拢过来为我们所有。”
“什么?莫非大姊不想为大哥报仇,为我雪耻?”
“人死不能复生,杀了杜放鹤固然能出一口气,却没有任何好处啊!不如留他一条狗命,为宝贤王和上官大人效命,也算赎他的罪孽;至于二小姐你的将来,钰夫人也有安排,待回京之后自然分晓。”
“将来?”她尖锐的讽笑声几乎刺痛了黄影的耳朵。“我还有将来吗?不劳大姊费心了,她可以为了将来的利益暂时抛开仇恨;我不能!我要为自己雪耻!”
“二小姐,钰夫人不会教你吃亏的……”
“少罗唆!我问你,你做了什么?”
“我下毒毒死秦媚雪。”
“她叫秦媚雪?她可是杜放鹤的情人?”
“是未婚妻,杜放鹤十分锺爱她,打算回京之后立即成亲。”
“死、的、好──”上官琳一字一咬牙。
“二小姐说得是。钰夫人的意思正是要除去杜放鹤身边的女人,只要是他看中意的女人,一个也别想活命,因为,他只能属于你。”
上官琳的心震动了一下,一双依旧美丽明灿的黑瞳雪眸一时间情波漾动,笑容似桃花的清纯少女心又活络了起来,不复现在的乖戾、阴阳怪气……刹那间幸福的错觉使她想伸手去抓住过去,却被现实的利刃逼退,眼泪一阵阵落下,幽恨怨毒地盯住黄影。
“你骗我!他永远都不可能属于我。”
上官琳的泪水洗乱了明眸辉彩,显得挣狞而凄厉,咬住头发,拿下发簪反转刺入自己的手背。黄影尖叫了起来,热血汨汨地流洒,仇恨像地狱来的恶鬼般饥饿地吞食鲜血,吞食上官琳……
※※※
夕阳西下,火红的日轮霞光万丈,却温暖不了朱旅星的心。
冷冷的夜风,吹拂得他一颗心愈发冰寒。在一帆风顺的生命历程里,他只瞧见人生的光明面,如今,黑暗无情地将他席卷了去,他作梦也没想到,一番侠义心肠换来的竟是冷酷的背叛,教他扮演刽子手帮凶的角色。
没有人责备他一句,反倒令他加倍地难受。
秦媚雪的一条小命暂时保住了,但残留的余毒使她陷于弥留状态,连龙湖和秦药儿均束手无策,大家心中都有数,除非三日之内赶回沧浪岛,一生专研疑难杂症的秦守虚或可看出她身中何毒,勉力救活她性命。
要命的是,三日之内根本赶不回沧浪岛。
若是在陆地赶路,白日飞马驰聘,夜里施展轻功,如此日夜兼程倒可勉强赶到;难就难在江南多水路,限制了人力的极限,同样一段路,坐船当然比骑马慢多了。
龙湖虽是秦守虚的爱徒,但他拜师学医主要是为了龙家的药材生意,也钻研了几帖强身健体的单方,在药铺子里大受欢迎;甚至瘟疫、疥疮、心疼症等等较难医治的痛他都有能力救人,当然解毒的药方他至少懂七十种,但他毕竟不是秦守虚,对于那种连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听都没听过的怪病或奇毒,他就缺少研究的热情了。
杜放鹤不死心的欲将整瓶解毒丹让媚雪服下,龙湖阻止他:“药不对症,解药反成了毒药;若是有效,三颗已足够。”
杜放鹤咬紧牙。“难道眼睁睁看著她……”声音硬咽住。“不,我受不了!一定有法子救她的,她不能死。”一阵心酸使他闭上眼,热泪涌滚,忍著不教它抛落,却灼炙得令眼皮子疼痛。
“同命运搏一搏吧!”龙湖安慰他。“我下令‘青龙社’的下属沿途安排接应,日夜不停的赶路,或有一线生机。”
朱旅星突然开口:“我可以动用官府的力量……”
“万万不可。”龙湖皱著眉说:“据报,有条船上的人曾瞧见一名女子突然由水中冒出来,上了一艘官舫,这件事恐怕已牵扯上官家,在敌我未明之前,还是别现身的好。”
杜放鹤神色一动,莫非又是宝贤王和上官楚下的毒手?
“那般官舫现在何处?找到他们或可找到解药。”
“他们既敢明目张胆的下毒,又岂肯将解药给你?江南这么大,他们又有官家掩护,短短三日如何找得到真凶?”
“啊,啊!”杜放鹤痛苦地出心底发出悲鸣:“她的命是我所救,如今竟要因我的缘故而断送吗?天哪!为何不教我喝下那杯毒茶?犯错的人是我,不是媚雪。”
他的心口抽痛了一阵又一阵,真正后悔少年时的莽撞。
龙湖出去联络杭州分社的弟兄,客店里三人也不能做什么,晚饭开出来,秦药儿坚持由她看顾媚雪,把两个男人都赶出房间。
她对待一班男子或许称不上一个好字,但对于善待她的女性,却奇怪地狠不下心肠。也是她看不惯这社会已经太独厚男人了,不必多个她再凑上一脚去巴结男人,而天生弱者的女性自然需要多加保护,尤其像媚雪这样身世坎坷的女孩。
“如果让我抓到那该死的多儿,非教她也尝尝毒药的滋味不可。”
秦药儿的脸上掠过一抹迷思:“以为嫁给侯爵从此就能够享尽荣华富贵,神气兮兮地作威作福,人生好不快意哉,谁知好处没享受到,倒先沾了一手腥。这杜放鹤到底做了什么,对方要这样赶尽杀绝,接下来又有什么磨难在等著媚雪?”
“不行,不行!”她喃喃道:“还是叫爹悔婚算了。”
她与杜放鹤非亲非故,更谈不上有感情,要求她“患难与共”是不可能的,她之所以还站在这儿,完全是为了秦媚雪。如同杜放鹤瞧她不顺眼,她对他同样感冒得很,因为他“有眼无珠”没有爱上她,伤了她小小可怜的自尊心,既然她不能怪罪于当时昏迷不醒的秦媚雪,只有将罪名一古脑儿全加在杜放鹤头上。
总得寻一个替死鬼好把气出在他身上,才能活得轻松写意啊!这是秦药儿的想法,当然,不用指望她会半夜作噩梦,良心不安。
她的心境素来多变,才不管他是皇亲国威,没便宜可沾,就闪一边去。待救醒媚雪姊姊,且瞧她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劝服媚雪打道回沧浪岛,只因杜放鹤是一个麻烦。
只是,媚雪有醒来的一天吗?
蓦然,她背脊一僵。是谁?她的身后只有一扇窗,在没有听到一丁点异响,感觉有人人侵之前,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就在她背后,她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却感觉到他的存在。如此强烈的存在感,来人必是她前所未见的当世高人,他若不愿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她相信她至死都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