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趟江南也不容易,没玩够以前休想我会离开。”江南美女的手指头都没碰到一根,就这么回去岂不笑坏了京里朋友,朱旅星很知耻的。“你要我当说客也不必这么急著赶我走,等回到京中,你总得先回府休息两,二天,这两三天足够我说服我娘啦!十郎,你一路携美同行,好不快活,就忘了同情你可怜的外甥,除了刁钻成性的秦药儿,我好久没跟女人说话了,怎么样,招待我上一趟回春楼吧!”
杜放鹤一笑,眼里透露几许无奈。
“你仍是老样子,我看你迟早栽在女人手里。”
朱旅星古怪的瞧著他。你在说你自己吧!他忍笑不说。
“你找错对象了。这里是江南,我看龙湖才是识途老马,怎不邀他去?”
“有道理!你去不去,十郎?”他窃笑道。
“你想,我还看得上那些庸脂俗粉吗?”他怎不知他是故意的。
“鲜花也需绿叶陪衬,方见其美。”
“你去找你的绿叶,快滚吧!”
朱旅星应声而去,当著秦药儿的面拉走她的师兄,嚷嚷著今夜寻欢回春楼,天不亮吾不归,没瞧见药儿脸上一阵青,咬牙切齿。
杜放鹤呢,当然去陪衬他的鲜花啦!
第五章
朱旅星事后回想,大概最近常和龙湖、秦药儿这等半江湖人走得太近,受了他们的不良影响,才会做出他以往从未做过的事──跟几个貌似商贾的粗俗男人争风吃醋,为一名叫“多儿”的清倌和人大打出手,甚至冲动的替多儿赎身。
像他这种在脂粉阵里左右逢源的风流公子,见多了命运乖舛的姑娘寄生风月场所,已不会觉得她们可怜或不幸,并非他没有侧隐之心,只是有哪名妓女敢不笑脸欢迎他这位财神爷呢?就算当妓女身分低贱,毕竟人无法选择命运啊!
朱旅星因一时的冲动,不免有点后悔,赎了多儿,他要如何安置她?
老实说,多儿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一张清秀水净不令人惊艳的脸,十五、六岁年纪,身形仍像小女孩。也不知道回春楼的老鸨看上她哪一点?或许是她瘦弱得惹人怜爱吧!对啦,就是她一副怯怯懦懦的小可怜模样,愈发引逗那几个不把女人当人有待的嫖客想调戏她,吓得她鸡鸭猫子又叫又跳,又掉泪又求饶,使今他们哄堂大笑,愈发兴奋……惹得朱小王爷老大不顺眼,一时英雄主义抬头,麻烦哦!
“怎么办呢?”朱旅星回头望一眼像小媳妇似的低头跟在他身后的多儿,显然她也很怕他,他一停脚,她马上倒退两步。“唉,怎么办呢?”
据老鸨说,多儿的父母由福州千里迢迢来投亲不成,没有盘缠回乡,才卖了多儿。多儿,多儿,多余的女儿。唉!他自然不可能送她回福州,他没那么热心肠;也无心纳妾,显得自己动机不纯正;又不能放她自由去,一个小姑娘难保不落入宵小手中;左思石想,苦恼不已,终于目光落在一开始便袖手旁观的龙湖脸上。
“对啦!青龙社不差多养一名婢女,龙公子,不如……”
龙湖不等他说完,嘴角已嘲讽的哼出一声:“免谈!我又不是吃饱撑著,专门替人收拾善后。”有一个师妹就够他忙的,再加上朱旅星?免了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有本事强出头,就得独自解决麻烦。”
“你……白送婢女一名,你不要?”
“不要。这些家务事向来由家慈作主,请见谅。”
“你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观?”
“‘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我一日不敢或忘。”
“没有平分侠义心肠,算什么英雄好汉!”朱旅星自忖以小王爷的身分拜托他办一件小事,是给他面子,居然被拒,心里呕得很。
龙湖哈哈一笑,看不出这事和侠义两字有何关联,根本不当一回事。
就这样,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江南美女的手指头都没碰到一根又回来了,朱旅星若不是残余的英雄感支撑著他,其没脸见杜放鹤。
“烦什么?”杜放鹤一句话就解决了他的烦恼:“留下来伺候媚雪,等回去之后,再由总管派她工作。”敢情他看出多儿不是伶俐的贴身丫头,这一路上将就使唤著,回到侯爵府,跟其他的巧丫头一比,大概只配去扫地抹桌子。
“还是十郎有担当。”朱旅星更加确信贵族是高人一等的。
“总算你还有一点自知之明,英雄不是你想当就当得起的。”秦药儿找到机会就想嘲笑他;就你没担当,空有血气之勇,没本事善后。她终于弄明白他和杜放鹤的关系,怎么算她都高他一辈,可以理直气壮的教训人,机会难得,当然要过过瘾。
朱旅星眉头一皱,转向龙湖笑道:“龙公子,今晚让你扫兴了,不过没关系,到了京城,我自当尽地主之谊,王府中的歌舞妓任你挑选,不满意的话,楚馆秦楼里我俩夜夜笙歌,京师名妓自当欢迎你这位江南去的贵客。”他可不是给人欺负大的。
秦药儿最气的就是师兄风流成性,喜涉风月场合。
“何必舍近求远,过两天到杭州,八大院四小院,均是消魂窟啊!”
“如此有劳龙兄了。”
两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合,简直是难兄难弟。
秦药儿没好气地在心里咒骂:“姓朱的,你给姑娘记著!”回身带领多儿去曲厢房向媚雪见礼,夜深了,媚雪已睡下,只好等明日再说。
※※※
“啊──啊──啊──”
黑夜中再度传出惊叫声,晚翠忙冲进绣房,死命摇醒何初蕊:“小姐!小姐!快醒醒!你快醒醒!”
何初蕊尖叫一声,猛然坐起,抚胸娇喘不息,全身汗淋淋的。
“小姐,你又作噩梦了。”
何初蕊突然“哇”的一声,掩面痛哭。
晚翠不知所措的呆立床沿。二小姐的“反常”已非一朝一夕,她不明白为什么,白日里骄傲任性的二小姐,一到夜里便心神不宁,噩梦连连,自从大小姐太湖遇难之后……
“初蕊,我的儿,你怎么了?”蓝月凤听到丫头的禀告后连忙赶来。
何初蕊彷佛遇到救星一般,投入娘亲怀里,她的烦恼、她的惧怕好像一把火似的传热至蓝月凤心坎里,更加拥紧她,呵护她。
“有娘在,你什么也别怕、别担心。”蓝月凤拍抚爱女的背脊,坚定的给予保证。她挥手令丫头下去,免得初蕊急躁之下什么都说出来。
“初蕊,你究竟在怕什么呢?”
“弄雪……弄雪她回来找我偿命……我怕!我怕!”她哀哀哭泣起来。“她每晚都来,她不放过我,我受不了……”
蓝月凤陷于悸动中,初蕊的神容使她骇然,她衰弱的神经恐惧著鬼魂,只怕有一天会将全部的秘密宣泄而出,那么一来,什么都完了。
“初蕊,振作起来!”蓝月凤的面色转为阴森,透了口气,生硬地说:“弄雪死了,她的鬼魂不可能回来,就算回来,她应该找我才对,怎会找你呢?可我什么也没梦见,睡得跟过去一样安稳,由此可见,全是你的心魔在作祟。我的儿,你再这样心神不安,夜夜噩梦,本来没事都会惹出事来!”
“娘,我该怎么办?我真是怕啊!”
“你怕什么?”蓝月凤凛然硬声道:“弄雪落水以前喝下掺了断恩草的汤汁,即使她死后化为厉鬼,也是记忆全失,压根儿将咱们忘得一乾二净,不可能寻回家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