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如果他是「白云公子」,待遇将会不同吧!只重衣冠不重人原是人性的弱点,他并不在乎。
「楚大哥!」
正在沉思之际,忽闻此声,他毕竟有些欢喜,几天相处被她黏缠得已经快变成习惯。他微偏头,只觉眼前一亮。小蝶穿著粉紫色罗衫,下著翠文裙,夕照下,宛若观音身旁的小龙女,神态娇憨可掬。
「小蝶姑娘,你实在不该到这地方来。」
「为什麽?」
「你是装傻?还是故作不知?」
「如果你想说『人言可畏』什麽的,劝你省省吧!」她小嘴微噘,做了个轻蔑神色。「江湖儿女理当洒脱率性,只要行得正坐得直,岂怕他人说嘴?」
「你终究是小孩心性,不知人嘴两片皮,毒过小金蛇。」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我已经可以成亲,也可以做我想做的事。不过,小金蛇是什麽东西,可怕的毒蛇吗?」
「那是我所知道最毒的小蛇。」
「你不怕毒蛇,反倒怕给人说三道四,岂不矛盾?」他不禁一声轻叹。「我哪是担心我自己呢!」他来无影去无踪,旁人要说嘴由他去说,反正落不入他耳中。「这麽说,你是担心我罗!」地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呐喊,向前几乎仆倒在他的身上,楚少玦本能的往左侧闪开,她支撑不住,眼见要去亲吻地面,他才伸臂相扶,她便顺势抓住他的手,声音更加低迥。「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他缩回手臂,侧身不去看她。「你错了!我已心有所属,不会再去看上别个女人,而你,自有良人来扶持。」「你骗我,我才不信你有意中人,你分明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至於我,我可以不害羞的表明心迹,我今生只喜欢你一个。」
「你拿婚的当儿戏吗?有婆家的人竟敢如此厚颜?」
「不是我存心毁婚,段拂和我差异太大,无法相容。」
「这不关我的事,不必说给我听。」
「喜欢你也不可以吗?难道你喜欢人家讨厌你?」带泪而发光的脸上,一簇炬火在她的眼里燃起。「我就是喜欢你,我偏不要嫁给段拂,怎麽样?我也不在乎你心里有其他女人的影子,迟早我会打败她的。」
「荒唐!」
他抛下一句,身进屋里去了。
小蝶含泪的眼终於滴落水珠帘,暗恨那荒谬的婚约。
走出留客院,来到花园散散心,和秦药儿不期而遇。
「你哭过啦?」药儿左瞧右瞧,拍掌笑道:「有趣,有趣,你的眼光特别得很,竟然看上楚大夫,我瞧他冷得没几分人气,你怎会喜欢他呢?想不通呀想不通,你告诉我好吗?」
小蝶像瞧见鬼了,声音极不稳定:
「你……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详细的内情不是很明白,但猜也猜得出来。」她微微的笑了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好心劝你一句,楚大夫不是好对象,比起来,段拂虽然也不在我眼内,但至少他是一个人,一个有著男性弱点的人。」
「此话怎讲?」
「十个男人九个爱充老大,尤其在老婆面前,若不能像个一家之主,那筒直没脸见人,所以,有外人在场,就让他去充老大吧,吆三喝四俯首听命,甘心做一只听话的小猫;待客人走後,任由你床头夜叉啼、河东狮子吼,保证他乖乖听你差遗。」
「这又关段拂什麽事?」小蝶奇怪的反问。
「他也是凡夫俗子,日後想必摆不脱这种模式,在爱妻跟前乖乖俯首称臣,由得你作威作福,好不快活!」
小蝶黯然摇头。「我不想到夫家作威作福,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她更希奇了。「想不到你和我一样是个怪胎。」
「那又怎样?追求自已所爱有何不对?」
「对,对,对极了。」秦药儿扬起她那充满乐符的笑声,乐不可支的说著。「他是比天上白云更难捉摸的那种人——除了满腔的冷傲之气外,什麽也没有!如今竟能够吸引像你这样的美女,我当然吃惊不过了。」
「听你口气,似乎认得他?」
「老实告诉你,大约一年前,我们曾见过一面,如今事过境迁,他已将我忘了。这样再好不过。」
小蝶不大相信,楚大哥记性惊人,没道理忘记像秦药儿这般出色的人,除非他不欲相认。不过,她没说出来。
「嗳,你再不告诉我,我就要憋死了!」
「说什麽?」
「他凭哪一点吸引你啊?」秦药儿睁大了眼睛,用高亢的声音说道:「我承认,他的长相吸引人,才气吸引人,但除此之外,你不觉得和他在一起呼吸困难吗?你能忍受他用一对寒冰似的眼睛看著你,半天不说一句话吗?」
「楚大哥才不像你形容的,他性情很好,很和善的。」
「和善?」她几乎屏住了呼吸,艰难的重复这两个字。
「当然,」小蝶脸上带著回忆的盈盈笑容。「他救了我一命,帮著我收拾本庄的败类,不要一分钱救治被毒蛇咬的老樵夫,挺身搭救一名少女免於坠落风尘,对求乞的老妇慷慨地施舍他盘中的食物。我不知道他暗中做过多少件义行,但我所见到的他,却是一个充满众生慈爱的好男儿。」
她不由得动容。「真是这样吗?」
「像他那种人会作假吗?」
不错,他根本不屑作假,因为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
「真是想不到。我以为,假如要在这世上找最冷漠、最不顾别人心里感受的人,那一定非楚少玦阁下莫属了。」
「他很容易让人误会,」小蝶坦然承认。「穿著最普通的衣抱,却有著贵比王侯不可一世的气度,使人不敢轻易靠近。」
「才不呢!」秦药儿悻悻的吐出这句话。「我姊夫就是一位候爵,我姊夫的姊夫是一位王爷,可是他们两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楚阁下给我的心头压力,我一见他只想躲得远远的。」
「你未免说得过火,我就没见到有人畏他如虎。」
那当然,秦药儿嗤之以鼻,他们又不需跪下来叫师叔。
「一个人只要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为何只怕一个人呢?」
这可令秦药儿不悦了。
这时,一名女仆急匆匆来到她面前禀报:
「庄主有请龙夫人至前厅。」
「什麽事?」她不耐烦,插手小师叔的情事要有趣多了。
「龙少主亲访本庄,要迎接夫人回府。」
秦药儿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喊了起来。「他怎麽来了?」
女仆反而手足失措:怎麽丈夫来迎接不好吗?
在一旁默不作声却比一般人观察力强的小蝶,颇有深意的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少夫人不急著前去会夫婿?」
「自然急。」她暗自咬了咬牙,低头瞧了自已肚腹一眼,便有恃无恐起来。「师兄也真是的,我不过离家数日,他便按捺不住。走吧!」由女仆伺候著前去会夫。她自幼被宠惯了,丈夫又是惯坏她的始作俑者之一,她才不怕哩!
风蝶影则又不同了,她的婚事错综复杂,仍需努力。
如何解除婚约却不伤及父母的心和两家的面子,这个难题不断在她的心里盘旋,她沉吟著,思索著,夜里也不能安睡。
龙少夫人说段拂比较适合做丈夫,她却不以为然。
段拂常在花丛里冶游,不时与一班风尘女子传出绯闻,表示他很受女人欢迎,很懂得女儿家的心理,能够温柔呵护,使女人幸福。但这些恩遇和温柔手段并不专属於她风蝶影,有何道理要她相信段拂婚後会一心一意的疼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