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雪地里血迹殷红,劫后余生的女孩听到这边有响动,正挣扎着爬过来。
“救……救我……”
女孩仍记得母亲用生命羽翼护着她时,对她说的那三个字──活下去!
于是,在这个无名的小山上,方施与方宁,这两个都因方孝孺事件而家破人亡的方家女孩,在这皑皑白雪中相遇了。
“救我!”
一只被鲜血染红的小手扯住了方施的衣襬。结冰后的布料比平常脆弱许多,“嗤”的一声就扯制了,露出下面已冻成酱紫色的柔嫩肌肤。
“救……我……”
小手攀上方施的膝头,方施的眼睛正对上方宁的,她发现那眼里有着恐惧,有着茫然,更多的则是无助,她下意识抱住了这仍然温暖的小身体。
要活下去!
女孩的周围凝绕着另一种气息,方施知道那是母爱的力量,曾经也有一个温暖的怀抱给予她爱,以及活着的力量!
她知道,她无法坐视这荏弱的生命死去。
雪越下越大,她们单薄的身影被雪埋住了半身。
骨哨,骨哨在哪里?
方施被冻僵的手在雪层中摸索,终于……她找到它了!
她颤抖着手,强忍善被幻觉冲击的不适感,将骨哨送至唇畔想要吹响它,不料她已然冻僵的唇舌根本无法胜任这本来并不艰难的工作!
不──
她的心中充满了挫败感,泪水滑出眼眶,在漫天风雪中冻成了冰!
她知道不用很久,她们就会被白雪淹没,成为雪神的祭品!
☆ ☆ ☆
朱高煦试图专心的享受眼前的佳人美酒,可该死的,他的专注已遗失在那片冰天雪地中!
他忽然起身,艳姬正用樱桃小嘴含了美酒哺喂到他的嘴里,却顿时狼狈地被推倒滚倒在地上。
“王爷……”艳姬娇嗔。
朱高煦理也不理她,只打开房门,大声吩咐,“去请术赤大人。”
侍卫立刻如飞般的去了,不多时,术赤已出现在他面前。
“有消息了吗?”朱高煦拧着浓眉,一脸的不悦。
看样子,朱高煦正在火头上,深知明哲保身的术赤当然不会傻得在这时捋虎须。
“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吧!”
没人能耐得住严冬的酷寒,更毋庸说此刻只着一袭单衣的她。不过,一组随时准备救援的士卒就守在半里之外,只等哨音响起,就能即刻行救人之事。
以他们的身手,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内将人救出,除非是她已经冻毙了!不过,在习惯燕地苦寒的他们看来,这天气只能算是小寒而已,要说能冻死人,那简直是笑话!
可术赤第一次意识到,在南方人的眼里,这天气已冷得够呛!
何况……她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一个纤弱女孩的耐寒力怎能与习惯了燕地苦寒的成年男人比!
老天!她该不会已经冻死了吧?
一念至此,术赤的一张脸变得煞白。
同时,朱高煦也意识到这点,霎时,他的一张脸竟变得比雪更苍白。
“王爷……”
术赤还没想好对策,朱高煦已冲出屋子,奔入马房,跃上坐骑,狂奔出府。
“哎哟……”被王爷一把推开的艳姬站不住脚,发出了惊呼。
术赤适时挽救她免于跌倒,手指正搭上她的脉搏,这脉象动得有些异常。不过,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得赶紧追上朱高煦才是。
“烧水。越多越好!”打马出府前,术赤抛下命令。
第四章 命运
多情却似总无情,
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
替人垂泪到天明。
──杜牧《赠别》
在白雪茫茫中,朱高煦正面对着一双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眼睛,不过,那是出自被方施紧紧抱在怀里的女娃,并不是她。
方施紧闭着双眸,睫毛上甚至已结了一层薄冰!
“妳休想逃开找!”看着她青紫色的小脸,朱高煦咬牙切齿的喃语!
“王爷!”那队埋伏在附近等待救人的士卒,一见朱高煦飞骑奔来,也随之赶过来了。
“扒开雪。小心别伤到人!”
朱高煦伸手探入方施的衣里,发现她的心脏仍在微微跳动,胸腹间也并非真的一团冰冷。他按住她的背心,以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并刺激血液在她的体内涌动。
“是。”士卒齐声应道。
十几双手一起行动,只一会儿,就扒开了埋着她们的积雪。
朱高煦将她自雪地里抱起,不料,她的双手仍牢牢的抱着那个女娃,当下两个人都被抱了起来。
“放开手!”朱高煦命令。
可她全然没有反应。
朱高煦想强迫她放手,但她的四肢关节已冻得僵硬,硬要扳开,恐怕会折了她的手臂。
或许,他该杀了这拖累人的小东西!
朱高煦的杀气顿时涌上眉睫。
“王爷!”追赶到此的术赤及时出声。
“什么?”朱高煦浓眉蹙起。
“看样子,梦吟还自认为这小东西的保护者呢!”术赤不着痕迹地提醒朱高煦,最好留下这女娃的性命。
“一起带走。”朱高煦伸长健臂,将两个人一起抱入怀里,策马飞驰回府。
浴室被蒸腾的热气熏得白雾弥漫,几乎不能见到对面的人影。
僵硬的身体在热水的浸泡下变得柔软,等两人一能分开,朱高煦立刻将那一身脏兮兮的女娃扔到术赤的怀里。“带走!”
“可是……”他不会这么歹命吧!
术赤忍不住哀号,可朱高煦的表情实在慑人,他只得摸摸鼻子,带着人乖乖走路。
方施一度失温的身体也回复了人体的温暖,不过,她的心脏并未随之变得有力,她的眼睛仍是闭着的,呼吸也轻浅得似乎随时会停止。
“梦吟!醒来!”
当水的热力化去她身体最后的冰冻时,她的手指舒展开来。“叮”的一声,有什么掉落在地上。
朱高煦闻声低头,这才发现,落在地上的正是他十四岁那年的猎物──骨哨!
“梦吟,我不许妳死!”他的声音似狂吟,又似咆哮,可回应他的只有女仆的恐惧以及冷寂而已。
霎时,他似乎又回到十六岁那年,他被围困在乱军之中,那种恐惧的、无助的、狂乱的绝望感觉!
她的命是他的!
即使死亡也无法将她夺走!
朱高煦催逼自己释放出更多的内力以输入她的体内。
“嗯!”方施低哼一声,没有内力底子的她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冲击,立时,一行细细的血丝就这么顺着她的嘴角流淌而下。
天哪!这么猛的刚劲,简直不是救命,而是催命的!
术赤才刚安顿好女娃,眼见情况不对,赶紧往方施的身上输入另一股内力,以抵抗来自朱高煦的雄劲真气。
“王爷!”幸好他学过什么狮子吼、金刚吼之类的佛门功夫,否则,怎能唤醒已入魔道的朱高煦!
“呃?”朱高煦终于回过神,却被反噬的内力所伤。
“王爷您……”
“我没事。”朱高煦擦去嘴角的血丝,“她怎样了?”
“已没大碍了,不过,还得调养些时候。”术赤替她把脉。
“吩咐人小心伺候,我要她的人安好无恙。”
“是。”术赤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他只能求老天了,他这条小命可是经不起这么的折腾呀!唉!看来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 ☆ ☆
“查出那丫头的来历了吗?”朱高煦问。
“她叫方宁,父亲是方家村的农民,就血缘来说,也是方孝孺的远房族亲。”也就是说,他们是属于被诛灭的十族之一。
朱高煦并不特别惊诧,在看见那小丫头身上的刀伤后,他就猜到她也与宁海的方家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