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军登时一愣!聪敏如他不需花太长时间顿悟她的话,便发觉他对璎桃的执著的确已到了偏执狂的变态地步,不由得陷入深思。
“放开我,我要回家了。”璎桃说。
他再凝思片刻,回道:
“你说的对。”
“什么意思?”换她愣住。她惹他生气了?
“意思是我不会再强迫你了。”他松开她,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开。
她征了征,慌张地扬声唤道:
“季军!”
他停步回首。“如何?”
“我……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故意要骂你变态。”她几近低声下气了。他突然不再为难地,反而使她更惴惴不安。
他平心静气地说:
“你不用道歉,你只是说出真话而已。”
她更慌了,不自觉地走向他,伸手捉住他的袖子,又仓皇地放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怎么搞的?为何立场好像相反了?她不能理解,感到惶惑失措。
她又回到那个对他又畏又怯的小女孩了,他应该趾高气扬地夺回主导权,然后迫她答应她嫁给他,那么他将获得他想要的结果,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他并不想。
他总以为璎桃嘴上说讨厌他,也只是嘴上说说,事实上她喜欢他,不,是应该喜欢他才对。
但是,只是“应该”,不是一定、绝对、必然。
“小桃子,你喜欢我吗?”他突然问道。
璎桃愕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喜欢我吗?还是讨厌我?”他再问。“这次,说实话。如果你说你讨厌我,那么我就不会再逼你,从此以后离你离得远远的,保证不会再造成你的困扰。”
“我……我……”
喜欢……讨厌……喜欢……讨厌……喜欢……讨厌……
她忽然变得异常惶惑,举棋不定。
季军凝视她良久,僵声说道:
“不用回答了。我想,我们都需要给对方时间和空间,好好思考。”语毕.再次转身而去。
别走!她喜欢……不,她应该要讨厌他的!他是那么地恶劣,那么地爱欺负捉弄她呀!
“季军!”她叫到,但他不再回头了。目送他的背影,她瞬时觉得胸口揪得好紧好痛。“我知道你一定又在耍我了,对不对?”
他仍旧没回头。
“季军!”
他还是没回头。
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开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以往当她叫他时.只要他听到,她一定会回头,然后挂着那一抹淡而自信的微笑回唤她“小桃子”。
“季军……”几乎是声嘶力竭。
他没听到吗?
不,他一定听到了,他只是不愿意回头。
他离她愈来愈远、愈来愈远,远得令他的心有种支离破碎的感觉.仿佛生命再也不完整了。
“你最好到美国后就不要再回来,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她嘶哑喊道。眼泪克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滚落,一滴、一滴,又一滴。“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她为什么会哭呢?他的远离不正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可当他真正地掉头走开时,她又为什么期待他会回头?
不该哭、不能哭、不许哭……
可是,偏偏泪如雨下。
侧背在肩上的袋子掉落地上,她没有捡起来,兀自仁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间,双手掩面哭泣着,宛如被主人遗弃的宠物——
一只失去依归的小白兔。
***
酒吧里,季军连灌了好几杯酒。今天他在璎桃面前时,他极力保持平常惯有的冷静态度,但其实他的内心波涛汹涌。
璎桃的话带给他很大的震撼,因为以往他所认定的事,已不再是完完全全地理所当然了。
有生以来,他首次感到迷惑、犹疑、犹豫、慌乱,他完全失去方寸了。
把对她的执迷血淋淋地割开来看之后,才发觉里头是一片无意义的偏执,也才发觉自己原来有多么愚蠢。
他对璎桃的感情,真的是爱吗?
毋庸置疑,那确实是爱没错,是一种可笑的、幼稚的、不成熟的爱。
他必须好好思考一下了……
一片混乱。
季军,冷静下来,用用你聪明的脑子仔细想一想仍是一片混乱。
努力想半天依旧理不出条理,脑中纠缠成一团打不开的死结,令他不禁忿忿咒骂自己:
“妈的!季军,你变笨了!变得像白痴一样!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这么简单的事你也搞不定,真该死!”
“对于爱情,你的确是个大白痴。”田碔桐坐到他身旁。
季军不悦地瞪他一眼。“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
“和你一样来这里借酒浇愁,给我一杯威士忌。”他向吧台里的酒保点了一杯酒。“哼,借酒浇愁?”季军冷哼。
田碔桐吸了一口酒,换他开始抱怨:
“女人在我们男人眼里,就像外星生物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智商高有什么屁用?结果还不是一塌糊涂!”
“她一下于要这样、一下子要那样,不顾她的意就要大发脾气,完全让人搞不懂到底在想什么。”
“到头来,原来我只是个偏执狂?”
“等到你被她惹得发火,她又装出一到可怜兮兮的洋于,好像她有多委屈……”
“尽管女人并不聪明,但她们就是有能耐让男人绕着她们团团转……”
“女人,就像你的影子一样,你追,她就跑了;你跑了,换她追来了……”
“不论再怎么聪明的男人,也有栽在女人手中的一天……”
“她们会让你在尝尽甜头之后,再让你痛不欲生。”
两人鸡同鸭讲地各说各话,酒保看得有趣,但也不好表示什么,只管尽责地替他们添酒。
叨念了一阵后,他们沉静下来,互视一眼,不禁大笑出来,互相拍拍对方的肩背以示安慰。
“原来我们的问题都是女人。”田碔桐摇头笑道。
“因为我们是男人。”季军下了结论。
“你和我妹妹的事怎么样了?”田碔桐提道。
他沉默了一下,沉声回道:
“我决定自己一个人去美国。”
田碔桐抬了抬眉。“哦?放弃了吗?”
“是的。”
田碔桐诧然地放下杯子,扭头看向他,再问:
“璎桃呢?你也放弃她了吗?”
季军想起璎桃呼喊他的声音,他的心房一拧,他知道她一定哭了,因为他没有回头。
他……
遗弃了她。
田碔桐不住责难:
“你晓不晓得你这样很不负责任,你就像硬拉着她爬着陡直的壁,然后突然放开她的手一样。如果她自己没抓好绳子,她可能就会摔死,不管她当初是不是自愿爬上壁的。”
他灌了一大口酒入喉。“你会代替我拉住她,她是你唯一的妹妹。”
“有些人或事是其他任何东西或人都无法代替的,就算是最亲的亲人。怎么,凡事想保持第三名的你,难道连爱情也要第三名?”
“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当第三名吗?”
“因为你的名字?”田碔桐打趣地笑问。
季军沉默了会儿,娓娓说出他的想法:
“不,因为当第三名比当第一名或第二名轻松多了当第一名的人,必须承受他下面的人的竞争压力;第二名的人,永远不会甘心只做第二名;而第三名,既不用受第一名的压力,也不需想着要超越前面的人。”
“也许其它事可以这么做,但爱惜这种东西是不能贪图轻松的,只有第一名的人才能得到。”
季军闷声道:
“所以我失去了。”
“你呀,从小就过得太顺利了,所以才会无法接受挫折。”田碔桐直率地说出他的想法。“依我看,你的聪明并没有和你的智慧成正比,你虽然有脑子,可是对于感情,却仍然幼稚得像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