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对啦。可是我想他们仍是会为你的不告而别难过的,我说呀……。”爱说话是萧忠的毛病,心肠太软,百般放不下后,自然就会有一大串的数落来吩叨主子。
傅岩逍开始觉得有丝不对劲,任由萧忠自个儿念得开心。他昂头看着前方四名开路的护卫以及一名领路人,再转过头去看着身后十大马车的货品,以及货物后方的六名壮丁。一切如常,没任何不对。可是他的心口却兀自警戒起来,跳得比寻常快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他勒住马身,往后方走去,指示众人仍然前进。这行为他常做,所以众人不以为意,只当主子要巡视货物与确定所有人的清醒。
直到一长列的商旅已定远十数丈,傅岩逍仍立于原处,四下看着。四面八方仍是黎明之前的阗沉如墨,风沙扑面有麻辣的痛意。一股直觉驱使他看向来时路不远处的一片树林。
“谁在那里?”是人吗?是野兽吗?或是自己看花了眼?误把树影当成会动的动物?
树林深处,缓缓移出一道巨大的黑影,不必看清其长相,傅岩逍便已叫了出来“仇岩!”
那名换作仇岩的,拖着微破的脚无声走近,立于傅岩逍面前不言不语。背上绑着一只布包袱,左手握着一把柴刀,依旧是一身洗旧了的黑衣由几个破洞里钻出棉絮的裙褛。
“你……”傅岩逍第一次哑口无言。“我以为你醉了。而且……我们已上路了两个时辰,你怎么追得上?我们骑马呢。”
“我有武功。”仇岩眼中有着坚决,也夹带着一丝恐惧——怕被嫌弃背离的自卑与恐惧。“我有用。”
“你当然有用。只是一个人有没有用不是以离家背井来证明。你该回去了.我已安排好一切,日后你与邱大娘他们将会过着好日子。于阗人再不敢欺凌你。]努力要以于阗语完整表达自己的心意,希望仇岩能意会。他的于阗语说得还不太好。
仇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天生口拙的喀也无法做流畅的陈述,他只能僵立,只能无言。
“中原人比于阗人更复杂更难相与。这地方单纯多了,你该侍在这里,娶个温柔的女子,然后一生安然的终老。瞧!我开了间铺子,请你们当伙计,你们将铺子打点好不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吗?来,你该回去了,天气很冷,你身子才刚好,别着凉了。”
但仇岩仍是不动。傅岩逍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但相信自己已明确拒绝了他报恩似的跟随,翻身上马后,挥手道:“回去吧,就此别过。”
商旅已走得看不见,傅岩逍快马追随而去,也为了让仇岩知晓自己的决心。没有回头,驭马疾去,转眼已与夜色相融第二天,硕大的身影立于商队后方的不远处。
第三天,步行的孤影仍紧追着商队……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依然。
面对脱水饿倒又染上风寒的仇岩,傅岩逍生平第一次彻底屈服了。报恩是他生存的意念,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活着要做什么。抚养他至成人的李叟已亡故,而傅岩逍恰巧接了棒。实属意外,多了这么一个追随者。
许多聚散离合后,仇岩始终站在他身后,不曹离开。让他不由自主的凭恃,不由自主的放心,也更加的肆无忌惮,彷佛天下之大,再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沉沉的梦境被清晨的鸡啼扰醒。睁开涩然的眼,一时分不清此身存于何景。拥被坐起身,梦中的冬寒与现实的酷暑截然二分。一丝清凉由床边的心几上传来,一块融了一半的冰砖在面盆里与燥热角力,挣扎的拨送清凉到他身迸。难怪衣棠没沾上汗湿气,原来有冰块送凉。
赤足走到面盆边,拥起一手冰水洗脸,向东的窗户已有微曦,由这边看出去,可看到仇岩已在练功。
为了证明自己“有用”,二、三年来他更加潜心练武,傅岩逍有时候地出于好玩,四处买来一些武谱让仇岩打发时间。也不知他精进了多少,但还没见过他打败仗就是了。
人活着只为单纯的目的过日子真不错。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着一些纷扰困顿,老天不会对谁特别宽贷。但以什么心思丢过却是可以选择的。
仇岩把一条命忠系于他身上,便打定了一生一世。他的目标非常单纯,也没有其他的想望。算得上是寡求少欲的人了。
只不过两年前突然知道他的女儿身身分使一切乱了起来。这转变聪明如傅岩逍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一直没放在心上罢了。
他告诉刘若谦欣赏不见得是爱,但对于仇岩的因敬而生爱则有一些恼怒。
傅岩逍不否认自己在这方面太苛求了一点。他既无外表可今人惊艳,又无柔情教人倾心,只有两种方式可吸引男人的注目:才智或恩情。
很巧,刘若谦欣赏他的才智;仇岩因恩生情,都出现在眼前。其实他们三人对爱情都相当的陌生,只不过一个好感堆垒另一个好感,不经意间,似乎转变了些什么。因此傅山石逍才发现了仇岩暗涌的情意,而这竟让自己心口泛出甜意。习惯性的接受太多无微不至的照顾,直到刘若谦出现,才知道自己认为不循情的心早已偏向。他原来一百对仇岩有着过多的怜惜,早已不是主从之间的份际。
早在收他为护卫之时,就注定彼此牢系的缘分将绵延的牵扯不清了。
仇岩的心很单一也很纯粹。傅岩道是男人的话,他将一辈子忠心敬畏。而后来,傅岩逍却成了女人,他在忠心敬畏外,不由自王的暗生倾慕。
另与女之间多了这一项不确定。除非是年纪相差甚巨,否则情慷这东西总会悄自生根,无人抗拒得了。
只是……仇岩若是这么一直下去,怎么得了?
傅岩逍跨坐在窗台上,兀自失神。浑然不觉仇岩已练功完毕,走了过来,并侧脸回避他仅着罩衣的身子。没了厚重的中衣做掩饰,傅岩逍虽然胸不挺、臀不热,好歹也是个女人,体态上是看得出来的。
“我去端早膳。”仇岩恭敬说完就要退下。
“不用了。”傅岩逍伸手扯住他衣袖。“我决定下个月初就启程,去年订的一艘船已驶入了渠道。你觉得如何?”
“好。”
“再一次不告而别如何?”
“我会跟你走。”他转过身,想知道主子的打算。
“不必了,我会自己过得很好的。”傅岩逍拨开脸上凌乱的长发,露出算计的“我会跟着。”他只有这句话、这个意念。无论主子是否已嫌——碍眼。
“你会让自己很有用?”
“是。”
“一切全听我的?”[是。”一直都是如此不是吗?
“无论我的要求多今你为难仍是?”
“是。”他的心开始恙忑而恐慌……
“很好。我要你娶萧于薇。”仇岩顿了半晌,最后僵硬成雕。
傅岩逍下令,所有人开始为萧于薇姑娘筹备一场婚宴。新娘在何方?不知。新郎是谁?不知。不过傅宅数十佣仆仍是努力的动起来张灯结彩,务必把婚宴办得比前一次更出色。
收到喜帖的人不多,仍是称得上朋友的那些人,顺带当成霍逐阳一家子即将北上的送别宴。
今日,傅岩逍被三名女子拉进了‘贪欢阁’密商。
“你倒是说说,三日后你打哪儿生出一个萧于薇来拜堂?若是为了结束与刘家的牵连,犯不着用这招。”封梅殊叉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