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姐姐的一席话,她抬起了头,眼中闪着明了和惭愧,低声说道:“你说得对,我……我不该觉得自己才配得上莲哥,我……我终究还是让莲哥伤心难过,”说完霍地站起,语气坚定地说道:“只要纪兰能保住性命,我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为今日之错补过。”
秋无念闻言,赞赏地拍拍她的肩,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秋莫愁。”
此时门上传来两声轻啄,秋无念拉开房门,看见纤长的黑衣女子立于门前,便回头示意莫愁不要离开;自己则踏出房外,反手轻掩上房门。
“纪兰的伤势怎么样?”她轻声问道。
“已喂她服下伤药,命是保住了,但中了独门绝招,内伤沉重,世上只有三味药能治好,否则她将一生不能动武。”寒月淡淡地说道。
秋无念轻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道:“只要命保住就没事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寒月才开口说道:“叫莫愁不要自责过甚,我们都相信她是出于无心。”
听她如此说,秋无念一脸真诚地说:“多谢了。”
房里的莫愁,将姐姐和寒月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人耳中,心中更加羞愧。八杰的信任和维护之意,使她对自己心中的嫉妒感到惭愧。
她心中立即有了决意——此生此世,她再也不让嫉妒牵着走。
嫉妒,起源于想要却得不到的急切心情。既然一开始莲哥就不属于她,又怎能奢望呢?
“你还有脸来这儿吗?”菱儿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早晨的宁静:“我家小姐和你无冤无仇,你居然如此心狠手辣!下跪有什么用?小姐的伤就会好吗?你这不三不四的小姑娘,拿什么来抵咱们金枝玉叶的兰小姐?亏得表少爷如此照顾你,真是养虎为患!”
她早就看这丫头不顺眼了,成日缠着表少爷,她菱儿可是早就看上了温文儒雅的表少爷,只要姐一悔婚,表少爷就是她的了。
骂声不绝,莫愁却仍是直挺挺地跪着,对菱儿刻薄的言语丝毫不生气。倒是朱羽听不下去了,挽了挽衣袖,欲上前去教训这个没教养的丫头,却让寒月给拉住了。
“小姑娘也有长大的一天,你不能一辈子为她挡住痛苦。”一旁的殷五说道。
房门“呀”地一声开了,只见白袍飘然,神色憔悴的方莲生走了出来,清澈的双眸因连日的疲倦担忧而略显困顿,光洁的下巴也冒出了点点胡渣。
他看见直挺挺跪在房前的莫愁,先是迟疑了一下,接着脚步徐缓地走到她身前,蹲了下来。
抬头与他平视,见他俊雅的容颜如此憔悴,她心中万分痛借,想伸手抚摸他的脸庞,却马上警觉地将手收回身后,低声说道:“莲哥,我对不起你。”
方莲生见到她眼中痛苦的神色,心中不忍,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见他没作声,她心如刀割,说道:“我知道莲哥你不会原谅我的,但是,兰姐既是我所伤,我必定竭尽所能,排除万难,采回灵药让她复元如初。”最后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一旁众人不禁心中敬凛。
她毅然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莫愁……”
听见身后温和的男声,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回头。
“记得捎信回来,让令姐和……和我放心。”方莲生温柔的声音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感。
她一言不发地点点头,踏着坚定的步伐离去。
众人望着莫愁挺直的背影,皆说不出话来,陷入一阵沉默。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寒月。“莲生,过来一下,有件事我认为你应该要知道。”
“不知为何,她就对我突下杀手。”纪兰躺在床上,苍白但不减清丽的面容上带着无辜的神情。
“兰妹,当时你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动作吗?例如,”方莲生的语气顿了一下:“施放暗器。”
“莲表哥,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会对一个小姑娘放暗器呢?”纪兰娇柔的声音因故作惊讶而显得有些尖锐:“再说,她武功虽佳,却还非我的对手,才使出如此卑鄙手段暗算于我。”
听到此言,围在床边的八杰众人莫不倒抽一口气——朱羽脸上出现愤怒的神色,殷五冷漠,寒月鄙夷,负责问话的方莲生却是痛苦得闭上了双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兰妹,你就在此好好休息养伤吧。”他深深地望了床上的未婚妻一眼,温柔的眸子中有着深沉的无奈和怜惜,便离开了。
八杰众人也随着鱼贯而出。
“我建议将纪兰从八杰中除名。”朱羽首先打破沉默。他朝着神色黯然的同伴问道:“莲生,你觉得如何?”
方莲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赞成。兰妹现下内功全失,与一般人无异,何况她……何况她……”语未了,又叹了一口气。
当日寒月向他出示在练武场上捡到的金针,他马上认出是她的随身暗器;加上比武当时朱羽就站在场边,亲眼看见纪兰金针出手。物证加上人证,充分显示当日莫愁乃为自卫,无心之下铸成大错,并非存心要伤人。
想不到她不但不肯直承此事,反而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莫愁身上,八杰都是敢做敢当之人,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了。
他可以体谅她急欲保住颜面的心情,毕竟人都有虚荣心,纪兰从小娇贵,自恃容貌武功高人一等,而身为八杰,更使她越发自信自满。如今在天易门数百门徒。在心上人殷五的面前,居然连一个小女孩也打不过,焦躁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对自己的未婚妻这种作为,除了同情怜惜之外,更多的是无奈。
诚实是一种艰难的试炼、纪兰不肯对自己诚实,不肯对别人诚实,他就算再怎样为她尽心,也改变不了她被逐出八杰的决议。
而莫愁呢?想到莫愁,他心中涌起疼惜和不舍。
那样一个小姑娘,却有如此勇气,一肩挑起无心之下所犯的错,毫无怨言。
她可以像纪兰一样闪避责任,指称对方先施偷袭,自己为自卫才不得已出手,甚至可以夸大其词,将纪兰描绘成居心险恶、以大欺小,自己是年幼莽撞的苦主。但莫愁没有如此做。
她只是在他房前跪着,祈求他的原谅,一句辩解也没有。
想到那挺直背脊的娇小身躯,方莲生心中泛起温柔夹着些微酸楚的情感,喃喃念道:“莫愁啊莫愁,你千万得好好照顾自己。”
第五章
时光飞逝,转眼过了两年。
“渺渺烟波一叶舟,西风木落五湖秋,千里明月谁相念?芦花适性自邀游。哈!想不到我秋莫愁也有吟风咏月的一天。”
她身在客舟中,支着手肘,凝望天上明月。
只剩紫珠草了。她心中暗道。
这两年来,她云游四方,一寻得医治纪兰的灵药,便托天易门分堂的兄弟快马送到总堂给她服食。
而高卧床榻,让未婚夫悉心照料的纪兰,大概不知这些不起眼的药草,都是莫愁历经车马之劳、风波之险所得,不时要与采灵药的武林客刀剑拳脚相向。
两年下来,她身上多了大大小小十几道伤口,面对江湖尔虞我诈,心性也多了几分风霜深沉,已非往日那个兴致来时客串侠女的秋府千金。
“听闻紫珠草出于断情山,而山主断情老人孤僻乖戾,武功高深莫测,不少求药不成而行窃的武林高手便毙于他掌下。”她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