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云遥山上。
“看来,小蓝长得像他的父亲。”沐云容望着追逐蟋蟀的小小身影,说道。
“嗯。”秋练雪轻应了一声,什么也没多说。
沐云容转头凝视着女儿,明艳犹存的容颜闪过一抹遗憾之色,叹道:“唉,你还是不肯去见孩子的父亲么?”
“见了又如何?我和他是不可能成就美满姻缘的。当年的相遇只是一场错误。”秋练雪淡淡地说道。
“错误?你真这么想吗?”沐云容审视着女儿脸上淡漠的神情,缓缓说道:“你若真觉得和他相遇是一场错误,就不会生下孩子了。练儿,你跟我来。”
沐云容带着女儿走到一处水池边,两人同时向下望,池面上浮现了两张明艳倔强容颜——一张仍清丽含光,另一张却已满布沧桑。
沐云容轻声说道:“你瞧,咱们娘俩儿长相如此相似,就连命运也相像。但是,练儿,你不必和娘一样选择心碎出家,你和那男子可以有幸福的结局。只要你愿意打破心中的坚持去找他,将会有不同的结果。命由心转,一切全在你一念之间。”
“……”秋练雪默然不语。
沐云容续道:“我虽不曾见过这名叫舒翰鹰的男子,但是听你的叙述,可以感觉得出来,他和你爹全然不同,是个豪迈重义,深情真挚的男子,趁他的誓言还未褪色,练儿,你快带着孩子去见他吧!”
“什么山盟海誓,全是虚假!娘,您难道还看不清吗?爹爹如此风流,你难道还相信男人的誓言吗?”秋练雪出现罕有的情绪波动。
“我相信。”
母亲毫不犹豫的肯定答案,使秋练雪愕然而视。
只见沐云容缓缓说道:“春朝梦露虽如幻,电光石火见永恒。在你爹对我立下一生之誓的刹那,他是真心想要和我有永恒不变的恋情。可惜你爹虽然有活在当下之心,定力却是太差,当他再遇上其他女子时,马上将对我的誓言抛在脑后。练儿,你和舒翰鹰的情,是隔夜即散的朝露,还是滔滔不绝的河水,全看你们两人。”她续道:“舒翰鹰极重义气,不忍抛下他的族人,不得已和你分离,必使他心痛神伤。练儿,你难道连一点机会也不肯给他吗?”
“……”秋练雪低垂着眼睑,长睫遮住了她眸中的神情。
沐云容看了沉默不语的女儿一眼,转而抬头望着遥远天际的白云,轻声叹道:“誓言破灭,非不愿,而是不能也。没有人愿意放弃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除非是逼不得已,或是疲惫已极。练儿,若你心中爱他,就赶快去见他吧,不要因无谓的坚持而致终生之憾。”
“不要因无谓的坚持而致终生之憾……”秋练雪喃喃念着。
※ ※ ※
江南的柳丝,轻拂着旅人的发际,吹飘着送行人的衣衫。
“堂主,您真的要丢下咱们堂中兄弟,去那遥远的大漠草原么?”赵香主哭丧着脸说道。这几年来,熟知她那外冷内热性子,渐渐的钦佩她多做少说的正直,心中多少有些不舍。
“以后堂中事务就由寒月接管,你和众兄弟们须遵从她如我之令,知道么?”离别在即,即使心中颇为感伤,她仍是语气淡然。
“知道了。”赵香主偷瞄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寒月一眼,心中大叹:怎么又来一个冷冰冰的女主子?
“记得捎信描述大漠风光人情,让在江南的咱们开开眼界吧!”秋无念笑吟吟地说道。
性情冷硬的练姊终于想通了,肯去和那她从未见过面的姊夫团圆,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她这个知心妹妹了。
“此去路途遥远,珍重。”李寒衣仍是淡然少言。
秋练雪望着眼前这对男女,一个是她的知心妹妹,另一个是她的同门师兄,这些年来,他们都对她和小蓝颇多照顾,令她心下感激。
“朱雀,”沉厚的男声出自一旁身穿灰褐布衣的魁梧男子。“若有难处就回来吧,天易门永远是你的家。”低沉的语音含着兄长般的关爱。
秋练雪凝视着这名始终不知她情意的仁厚男子,她对他微微一笑,说:“多谢门主好意,我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排在送行人群未尾的是素来沉默的寒月。只见她蹲下身来,轻拍了下小蓝的头,接着从怀中掏出一样闪着银光的东西,塞入他的小手里。
“回旋银梭!”秋练雪一见此物,诧异地抬眼望着眼前的沉静女子。“这是你费尽心血研制出的独门暗器,如此珍贵事物,我们母子不能收……”
“非也非也。”一旁的殷五摇着招扇笑眯眯地说道:“暗器如果不用就不能算珍贵。再者,她的身手已经够神出鬼没了,不需要这么厉害的暗器。你武功虽高,但带着孩子,遇敌时难免多有不便,所以这是她送给孩子防身的。”
听了殷五为沉默的搭档所做的解说,秋练雪心中感动。她拉着寒月的手,久久不能言语,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多谢。”
只见寒月微一颔首,淡素面容绽出了少见的笑容。
“往丝路的商队马上就要出发,我们母子也该走了。”她淡淡地说道。转身向天易门送行的众人一抱拳,便牵着儿于的小手往北而去。
“生长于江南水乡、终于决心展翅飞向大漠草原的朱雀,真的能如愿和当年深情不羁的苍鹰重聚么?”人群中的殷五,望着那逐渐远去的红艳背影,自言自语地说道。
第九章
我看见——
无垠的草原,
如天上的绿绸铺满大地。
洁白的羊群,
似天上的星星落满地。
牧人悠扬的歌声,
像鸟儿鸣唱般动听。
姑娘的舞姿,
如天山的雪莲般轻盈。
那就是,天山草原——
我美丽的家乡——
一直以来,天山草原是游牧民族所歌颂的美丽天堂。
然而,带着儿子翻山越岭、千里跋涉的秋练雪,再怎么也没想到,舒翰鹰念念不忘的故乡,会是眼前这幅景象——倾倒的帐棚、焚烧的旗帜,焦黄的土堆、受伤俯卧在地的族民,遍地可见。
曾经是青青草原、放马牧羊的天堂,如今已变为部落争权的战场。
飕飕北风吹卷起地上黄沙,她外罩的红衣披风一展,将儿子小小的身躯包裹住,却任由砂砾吹磨过她雪艳的脸颊。
同行的商人们见到眼前景象,立即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商议着该如何是好。
秋练雪却是一言不发,游目四顾。眼前景象使她心中诧异之外,更多的是不安——天山南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身为草原人民的“他”,平安吗?
“乌尔王……”底下传来微弱的喘息声。
她低头,看见脚边躺着一名血迹斑斑的青年,身上穿着喀什族的服饰。
她蹲下,为他搬开压在身上的尸体,手轻按在他的心口。
气息微弱,显然撑不了多久了。
“阴谋……”喀什族青年拼尽最后一口气,挤出微弱的声音:“到王宫……告诉天空之子……小心。”说完便断气了。
“娘,那个叔叔怎么了?”小蓝仰起小脸,好奇地问着母亲。
他在优渥的翰林府出生,而在天易门又受众豪杰百般疼爱保护,从来没见过这种生死场面。
“叔叔累了,想要休息一下,我们走开不要吵他。”秋练雪柔声哄着,牵着儿子的小手走开,心中却是思潮起伏。
想不到初到天山便得到“他”的讯息,而且是一桩暗藏阴谋的骇人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