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知道了。”小皇帝抹了抹眼睛,清秀小脸期待的仰起。“皇叔什么时候再来看朕?”
近侍大臣插进嘴来:“十三王爷不久就要领兵出征,一年半载不会回来的,皇上就别烦心了。”
突觉抓着她的男性手掌猛地一紧,她吃痛的抬头,看见他脸上肌肉抽动,声音却是平稳无异样。
“皇上,臣告退了。”
于是,她和风静海两人便在内侍大臣的带领下,走出了皇宫。
一路上,她侧头打量风静海脸上的神情,但见他剑眉锁愁,默然不语。她不禁心下纳闷:像他如此精明厉害的人,居然也有忧愁的事?
她蹦跳到他身前,倒着身子走,紫缎小鞋踢着地上的石头,说:“干嘛不开心?想看小皇帝,叫他每天写一道圣旨给你不就结了?”
风静海闻言一笑,眉宇稍微舒展了,说道:“皇家的人伦关系不比平民,就算是亲父子也不得常见面,何况是叔侄?”
她歪着头,不甚了解。她从书上看来,只知王族子弟都是一人一座宫殿,就连夫妻也很少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但她一直以为那是皇宫盖得太大的缘故。
风静海停下了脚步,凝视着一脸困惑的她,缓缓说道:
“这就是生为皇族的宿命,然而,你我虽名为父女,但我却不希望你有如此的人生。”
她小嘴扁了扁,冷哼道:“想当老子的义父,你也太托大了。”
风静海听了,薄唇微扬,说:“紫珑,你老毛病又犯了。该怎么罚你呢?”
看到他面露微笑,她突觉全身起鸡皮疙瘩,背脊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见他背负着手徐步走到停轿处,轿夫恭谨的一掀轿帘,他弯身坐入,温雅的声音从轿帘中传来:“你自己走回去吧,起轿。”
她一听,马上撒开小腿追在轿子后面,挥舞着小手吼叫着:
“喂!别走,从这里回去要好几里路哪!你想害我走到死吗……还有,那个飞霞府又是什么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哈……”
华丽的官轿很快就走远了,远远只看见轿夫脚下激起的沙尘,以及风中传来男子清朗愉悦的笑声,久久不散。
第三章
西陵国 飞霞府
“原来你就是十三王爷的养女啊,容貌不怎么美嘛!”几名穿着鲜艳宫裙的少女围着她评头论足。这些少女都有着公主的头衔,也都是飞霞府的学生。
“那又如何?”她颇不服气的顶了回去。
“十三王爷可是咱们风氏一族出名的美男子,原以为他会收养的女孩,一定是水灵俊秀,美得不得了的小女孩。”
她啐了一口,不屑的说道:“他是美男子干我何事?我又不姓风。”
“你好大的口气!在这飞霞府内,有七成学生都是姓风的。”
“姓风有什么了不起的?”她一脸倨傲的说道:“我本就没名没姓,谁也管不着。”
“哼!敢藐视咱们王姓,看她又有多大本事。”一名少女突然出手,一拳正中她的下巴,她往后跌,撞在树干上。
少女们见状纷纷吃吃的笑,出手的那名少女笑道:“哎呀,居然连武功都不会,十三王爷可是文武双全、西陵国无人可比的超凡男子啊!”
紫珑低吼一声,朝少女扑了过去,谁知那少女一扭腰就闪了过去,她的拳头扑了个空,反而被少女一腿扫倒在地。“瞧她弄得一身灰,好脏啊!”
少女作态的捏着鼻子。“小乞儿还是该回到破庙去和野狗一起,别妄想缠着十三王爷。”
“对啊!十三王爷何等尊贵,似你这般来历不明的脏女孩,还是快滚回街上去吧!”
少女们将她团团围住,她就如—头愤怒的小狼,在圈子里左冲右突,气喘吁吁。这些少女至少也练了两、三年的武功,她如何是敌手呢?
于是,在少女们的讪笑中,还有两堂的“西陵史”、两堂的“治国论”中,紫珑度过了在飞霞府的第一天。
“紫珑,怎么弄得全身脏兮兮的?”当她返回风府时,谭生立即趋近她身边,一脸关心的问道。
“没事,在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她淡漠的回答,手擦了擦脸上的灰尘。
谭生侧头望了她一眼,说:“没事就好,爷在书房等你,快去吧。”
弘文阁内。
他凝视着她脏污的小脸,问道:“怎么,摔跤了吗?”
她咬着牙没有回答,小脸上倔强的神情却说明了一切。
他狭长凤眸闪过一抹了然,却是若无其事的说道:“没事的话,就坐下来吧,飞霞府的先生今天教了些什么呢?”
她在风静海身旁的小桌子坐下,说:“今天教了西陵史和治国论。”
“默背一段出来给我听听吧。”他口中吩咐,修长的手翻开了今日上朝众臣商讨的国策,也在灯下、在她的身旁批改。
摇晃的烛火照着挂在墙壁上的长剑,闪着风静海身后的山水屏风,也将两人伏案的身影映在白色的窗纸上,交织出温暖。
她在飞霞府的第二天,并没有比较好过。
一群锦衣少年围住了她。
“我爹说,十三王爷深藏不露,一副伪君子的样子,准不是好东西,由他监国,西陵危矣。”
“对啊!他一坐上监国的位置,就下令削减王族子弟的领地和兵力,他一人大权在握,一定是要造反的啦!”
“造反又怎样?”她抬高了下巴,说:“只要打赢了就是王,到时你们还不是得摇尾乞怜。”
“你好大胆!居然口出叛逆之言!”
“打!打反王的女儿!”
一群贵胄少年将她压在下面,拳打脚踢。
当晚她回风府时,脸上是遮掩不住的鼻青脸肿。
谭生急忙奔了过来,一把抱住她,担心的说:
“紫珑,怎么会弄成这样呢?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她挣开了谭生的怀抱,擦了擦嘴角的血渍,硬气的说道:“没事,不小心跌倒了。”说完就迳自往风静海的书房走去,谭生则是不放心的跟在她后面。
弘文阁内。
他眼光在她脸上梭巡,说:“怎么,又摔跤了?”
她点头,下巴倨傲的抬起。
他目光掠过她脸颊、嘴角的瘀痕,缓缓说道:“如果不要紧的话,就来念书吧。”
她将小桌几搬到他的书桌旁边放好,然后坐下准备写字,却在拿起笔的时候,手腕突然一阵抽痛,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风静海耳力极敏锐,马上察觉到这一声抽气;他转头,看见她小手握着笔杆,有些吃力的写字。
“紫珑,有话要告诉我吗?”淡淡的问话。
她抬头瞥了他一眼,说,“没有。”又埋头继续写字。
他深潭似的黑眸凝视着伏在桌几前的瘦小身影。灯光下,她咬着下唇,低头在纸上写出歪歪扭扭的字迹。
他眼中闪着赞赏,却不再问,修长的手翻开了由尚书府送来的奏本,提起了笔蘸了蘸朱墨,开始例行的批阅。
夜渐渐的沉了,斜弯月儿也逐渐爬上了树稍,风府的书房内一片寂静,只听见笔在纸上疾行的沙沙声响。一大一小两个人,一快一慢,行云流水与滞碍缓慢两种速度,却和谐的并肩共行着。
“你这么聪明厉害,为什么不造反?”紫珑突来的声音,划破了原本的和谐宁静。
疾书的沙沙声停顿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淡淡的回答:
“每个人都有天生本质,而我,就是守护至亲、守护西陵国。”他放下笔面对着她,灯火下映出他脸上罕见的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