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是鸡蛋鸭蛋,你是大王花椰菜。”她嘴里犹自不甘心的嘟囔着。
大王花椰菜是西陵国一种稀有的蔬菜,栽培不易,价格昂贵,通常只有巨富或王公贵族才吃得起的。她见这青年男子气宇不凡,不知不觉就溜口如此说了。
紫袍男子听了哈哈大笑,道:“挺机灵的小女娃儿。”
将她放了下来,说道:“去吧,下回别再做偷鸡摸狗的勾当。”还在她的小屁股上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扮了个鬼脸,正要拔腿开溜时,却听见一直不发一言,目不转睛打量她的文士开口说道:
“爷,这娃儿的面相,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破军星啊。”
她当然不知“破军星”是辅佐帝王、冲锋陷阵的将星,只庆幸手中摸来的烤鸭还在,想着赶快回窝里去大快朵颐。
只听见那男子颇感诧异的“噫”了一声,紫袍大袖一翻。
她只觉一股疾风从背后扑来,竟将她身子硬生生卷了回去,重回他的面前。
这回她连挣扎都忘了,圆睁了眼,惊叫道:“你会使妖法!”
男子不予理会,以衣袖抹了抹她脸上的煤灰,细瞧她的眉目,沉吟道:
“面相之学我是不懂,不过瞧她眼大有神,手脚机灵,纵使不是天生奇才,也是个极聪明的孩子。”
他续问道:“女娃儿,你姓什名什,出身何处?”
她噘着嘴,倨傲的一扭头,说:“我叫老子!我爹是玉皇大帝,我妈是王母娘娘,家住九天水晶宫。”
紫袍男子唇角绽笑,转向那文士说道:“谭生,听这小娃儿满口胡诌,我瞧她不是将星,而是胡吹大气星。”
那名叫谭生的文士走近,扇柄在她脸前比划着,说道:
“爷,您再仔细瞧瞧,她浓眉大眼,性格坚毅,可惜生为女子,否则将是咱西陵国前所未有的将才。”
男子闻言眉峰一沉,缓缓说道:“女子未必不能成为将才。”
就在此时,那名叫癞皮狗扑到身上踩踏了好一会儿的中年富商终于爬起身,一眼看到她手上还紧抓的烤鸭,大声嚷道:
“好哇!原来是你这小子偷了俺的鸭,瞧俺不好好打你一顿教训一下!”
紫袍男子见状,剑眉一敛一抬,瞬间有了决定,转向她说道:
“小娃儿,咱们打个商量,我帮你摆平这人,你跟我回府去,可好?”
她朝他龀牙歪嘴的做出怪相,吐了吐舌头,说:“谁要跟你这颗花椰菜回去。”
脑子烧坏了才会答应跟他回去哩!瞧这男子眉目俊逸、气宇不凡,一望即知是富贵中人,想把她骗回去做僮仆?想都别想!她心中如此冷笑。
她在破庙里虽然有一顿没一顿,但自由无拘,连皇帝老了也管不着她,唯一的朋友是自己,唯一的敌人也是自己——饿得咕噜叫的肚皮。在她的一人天下,她就是老子、就是皇帝,她一人吃饱全天下都饱,她一人高兴全天下都高兴,这男子光凭一句话就想把她拐带走?门儿都没有?
此时只见那中年人怒气冲冲的朝她走来,吼道:“赔我烤鸭来!”
“你不再考虑么?”男子也不催促,斯文的啜了口茶,说道:“听说这里的人抓了小孩儿行窃,二话不说就先把手剁掉……”
“你唬人,老子才不上你这个当!”她嘴里硬挺,可是眼见那庞大的、抖着肥油的身躯一步步向她逼近,心里却是越来越害怕。
紫袍男子悠闲的继续说道:“然后再丢到冷水里冻个三天三夜……”
“你……你骗人!我、我才不怕哩。”她仍逞强,却开始结巴了。
他续道:“冻完之后再放到罐子里用盐腌起来……”
“我跟你回去!”她一把搂住了男子的颈项,迅速回答。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不管这颗花椰菜是什么来头,先躲过这阵再说。
男子一笑,从怀里掏出荷包朝桌上一丢,说:“这小孩儿的账,我付了。”
“说走就走,哪这么容易!”那中年富商嚷嚷着,他被癞皮狗踩得一身乌黑,心中正自不甘的要找人出气。
“嗯?”男子斜睨了他一眼,眉宇威严顿生。
“这……这位爷,您、您慢走。”不知怎地,那中年富商见了他的神色,不禁胆怯了起来,立即陪笑的说道。
男子一笑,牵了女孩的小手,转身走出了酒楼,武人和文士两人恭敬的垂手跟在他后头。
那中年人心中虽有些不爽,却也莫可奈何。瞧那丢在桌上的荷包,金丝银线绣得十分华丽精细,一眼便知是名贵之物,但引起他注意的,却是那荷包的布料。
“这是名贵的天纱紫绸啊!只有皇宫才有的,这青年相公难不成是宫里的人吗?”
风呼呼的吹,两旁风景不住的倒退。
她抓着马背上的鞍头,小脸蛋仰着,让风迎面吹过,脏乱的头发在这中飞舞,心中兴奋难捺。
她生平首次骑马,一路上不安分的左扭右动,贪恋的瞧着这匹美丽骄健的四蹄动物。
只见座下这匹马通体青毛,甚是骏美;忽想起庙口说书的曾提过世上有龙马,只要一扯它背上鬃毛,就会口吐黑气,她年纪小玩心重,也不及细想,小手便往那座骑领毛一扯。
只见胯下骏马两眼一竖,抬首长嘶了一声——
没吐什么黑气出来,倒是险些将她翻了下去。
幸好坐在她后头的男子骑术甚精,即时抱住她瘦小的身子,单手一控缰绳,立即将马身稳住了,否则这么摔下去,一身小骨头不残废也得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
“爷,小孩儿不分轻重,莫摔了贵体,让我来吧。”那黑脸武人见状,拉拢马头靠了过来,伸手就要将她从主子怀中抱过去。
“不妨事,”男子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圈揽着她小小的身子,胯下青骄马仍不安的踩踏,鼻孔喷气。“青骄是沙场名驹,这等小事,一会儿就没事了。”
男子显然很懂马的脾气,果然没多久,马就平静了下来。只听见他清叱一声,它发开四蹄,继续赶路,后头两骑一左一右的跟着。
“永远记得,善待你的坐骑。”呼呼风中传来男子的声音,她想转头,却让狂风吹舞的头发给遮住了视线,看不到他的脸。
只听见他的声音从后面断续传来:“在沙场上,坐骑就有如你的手足一般。”
“老子才不信你这颗大王花椰菜上过战场。”她不服的哼了一声,但却隐约感觉到他这番话颇具信服力,仿佛来自长年的浸淫。
男子对她无礼的表态轻笑一声,不再言语。
三骑四人在官道上疾奔了一个多时辰;好风景看腻了,颇觉无聊,小口打了个呵欠,眼皮越来越重,不久就支撑不住,身子向后一歪,倚在他怀里睡着了。
“到了。”男子的声音唤醒她。
她揉了揉眼,在马上坐直身子,映入眼中的是座很大很大的宅第——
有朱红大门、蟠龙牌楼、长廊飞檐,气派非凡,简直就是座小小的皇宫。
她从未去过皇宫,只知道世上最华丽的房子叫做皇宫;自然她也看不出这栋府邸不仅仅是华丽,而且它的格局和西陵皇宫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象征九五至尊的蟠龙壁。
男子一踩马蹬,翻身下马,继而长臂一伸要将她抱下马来,听到旁边一个声音说:“爷,让小的来吧。”铁塔般的男子立在她身后,正是贴身的黑脸武人。
男子点点头,便转身直向大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