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的脸是写了字的,这是……」女孩儿边思索着学过的字汇还得制住少年左右闪避的脸,半天以后,她兴高釆烈的低叫出声,「一个笼里住了个人,是『囚』字!这是你的名字吗?」
少年僵停动作,他也是直至这会儿,才知晓自个儿脸上究竟被刺了什么字。
囚。这是他的未来?
终生为囚为奴?
小女孩的笑脸为少年黯淡的脸色敛下,「所以,这并不是你的名字,而是坏人在你脸上做的坏事?」
她再度伸长嫩白白、肥嘟嘟的手指头,趁少年怔楞不及间摸上他脸上丑陋的伤痕,一瞬间,那原是清亮亮、澄澈无云的眸子滴滴答答落了眼泪,「这上头还淌着血丝呢!你一定很疼、很疼吧……」
伴随着虎吼,少年推开她,他不疼,一点也不,如果真会疼,那也只是源于旁人无意义的怜悯罢了。
女孩被推倒在湿漉漉的石道上,她手上的伞也掉落一旁,她的倒地闷哼瞬间引来连迭的尖声惊唤。
「公主,怎么摔了呢?有没有事儿……」
一群侍卫将小女孩围住,带头那个孔武有力的男人先恶狠狠瞪了少年一眼后,再对着急急跑来的屠老四开骂。
「有没搞错?将个蛮子锁在路边,若真伤了我家小主子,你有几条命赔?」
「对不住!对不住!」
屠老四一边低头鞠躬一边吐了口唾沬在手心,捉起一旁的长鞭。
「官爷莫怪,小蛮子难驯,老四我早看不顺眼了,这下可好,胆大妄为到还想伤人?我非打死他不可!」
长鞭冷扬,小女孩从侍卫扶拉中挣脱出来,阻挡在少年身前,「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这小蛮子是我花了银两买回来的……」
「花了银子就有打人的权利吗?」小女孩嘟高小嘴,「那好,我买了这大哥哥。」
「公主!」
孔武有力的侍卫统领李骎急急出声阻止,「末将知您素来心慈,可,这家伙不是您买在身边逗玩的小猫小兔,那是个囚犯,是很可怕的。」
「不管这会儿他是什么身份,」小女孩一脸固执,「他与咱们一样都是个人,不是吗?」
「公主……」
「别再说了,这事儿我已经作了决定,」反正衣裳已脏,小女孩索性一屁股坐定在石板道上,「除非带着这大哥哥一块儿走,否则今儿个我就不离开了。」
李骎劝了又劝,最后除了顺着公主付出银两赎了少年外全然无计可施。
不怕,李骎心里想着,先顺了公主的意买了人再说,待回去齐坛,再由皇上裁决如何发落此人吧,人在异邦,他的职责只是护妥回娘家省亲的菊妃和四公主的安危,其余的事情眼下都不是最要紧的了。
「我叫齐珂珂,你可以喊我珂儿,你呢?」
买下少年后,小女孩笑咪咪踱近面无表情的少年身边。
只不过,即便她救了他,即便她给了他新的未来与希望,他的眸子冰冷依旧,毫不领情。
「我没有名字。」拗不过她,最后少年冷冷出声。
「没有名字?那就是无名喽!」
她主动去牵少年的手,随即被冷冷甩脱,来去几回,她依旧毫不死心,末了,她施出螃蟹蟞爪似的双手死箝着少年不放。
「无名,你别担心,跟我回齐坛,回珂水宫里,你不会后悔的。」
真的不会后悔吗?
少年冷眉正待施力甩脱她时,却瞥见她兜袍、白靴及膝上的泥斑,那是方才他推倒她时所沾上的。
下一瞬,他收回了力道,不为啥,只为小女孩的白靴白袍是不该、也不能惹上这些俗世尘泥。
第二章
再次踏入珂水宫,无名有片刻失神,距前一回到现在,已然隔了多少年?
那时的她还只是个小女孩,贪热闹,一块儿长大的又尽是姊妹,只要五个女孩凑在一块儿,那座被盘踞的宫殿就有被人掀掉屋顶的危机,五个公主里只大公主内向安静,谨守着公主当有的规矩,其余个个刁钻精怪,让那些负责照顾她们的老妈子伤透了脑筋。
二公主喜舞刀弄剑,三公主爱易容耍人,五公主擅机关陷阱,至于四公主带头干坏事的本事没有,可附和当跟班吆喝的事儿每回都少不了她。
齐征对五个女儿自小疼宠入心,是以每个人都配给了她们一座亭台楼阁矗立、莲塘水榭的宫闱。
齐奼奼的奼云宫,齐娸娸的娸霞宫,齐姒姒的姒风宫,齐珂珂的珂水宫以及齐姮姮的姮辰宫,每座都由着她们依自己的喜好来布置搭配,于是乎,每座宫殿随着不同公主的性格而各有风貌,而齐姮姮的姮辰宫是所有奴仆头号最害怕进入的地方,因为谁也猜不准那向来喜欢以机关陷阱使坏的小公主,这会儿又想出什么主意来对付那误入「禁区」的可怜人。
至于珂水宫,那一年无名甫到来时,宫殿里触目尽是白绒绒的兔子,稍不当心就可能踩着它们,走在其中,要当心的不单是兔子,还有它们的粪便。
「养这么多兔子做什么?」他曾不解的问过。
「先是检了只受伤的养着玩,后来,怕它寂寞,一不小心也就愈养愈多了。」
一不小心?!
这所谓的「一不小心」也真是不小心得太多了吧?
一年后,兔儿换成了小猫小狗,再一年,是鹦鹉麻雀黄莺,再一年,是果子狸和穿山甲,之后的他就不清楚了,因为他已然离去,远离了那座常常充斥着动物气息的小小宫殿。
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当年她执意要带回他,是不是也将他当作另一只受了伤的野兔?
事隔多年再进珂水宫,一路行去除了沿路向他们屈膝问礼的宫娥,难得地,他没有嗅着旁的生物气息。
「妳不养小动物了?」
齐珂珂睨了他一眼,微嗔出声,「我十六了,早不玩小孩子玩意。」
接着她拉了他来到宫廷深处一间大堂屋,那屋子是上了锁的,他还记得这间屋宇正是她幼时豢养宠物的大本营,是那些兔兔猫猫、穿山甲果子狸睡觉的地方。
开门前她刻意神神秘秘诡笑着,「猜猜看,里头是什么东西?」
他摇摇头不作声,脸上一派冷漠,他猜不着,也不想费这种神。
「嘿!你很无趣耶!」
嘴里虽怨着,可也没消减了她的兴致,她的小手牵起他的大掌,逼他一块儿和她推开了那沉沉的门。
门一开启,无名微楞,在亮晃晃的烛影下,他见着了一屋子的刀剑兵器。
长剑、短剑、双剑、双戬、铩、鎞、戚、单鎆、双钢、长戟、双匕首……等喊得出及喊不出名的兵器利刃摆满屋。
他皱着讶然的眉转向她,「妳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舞刀弄剑了?这些东西该是二公主才会有的吧?」
「我是没兴趣呀!」她点点头承认,可脸上的笑靥却更亮了些,「但你喜欢,不是吗?」
她放开他手漫不经心在屋里穿梭。
「九岁那年你不告而别,我又哭又闹摔烂了珂水宫里所有东西,还赶跑我的穿山甲和果子狸,因为和你相较起来,那些东西竟都乏味得紧,当时奶娘劝我,她说父王会同意让你当我的贴身侍卫,自然就得让你先去学得一身好武艺,也好将来可以善尽其职,你是去学艺,学完了就会回来的。」
执起长矛,那锐利的矛尖在她的清眸和他的冷瞳间闪动着光影。
「奶娘说,男人志在四方,尤其你,堂堂的相貌写明了是一只关不住的游龙,迟早是该飞上青天的,又说你爱剑,所以去学剑,我虽然自人贩那里买回了你,却不当老为了自己贪玩的心思,硬要将你给绑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