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妳人在这里,」张磊见着突生好奇,「表演的是什么活儿?」
「你说呢?」她将问题扔给他。
「收赏银。」他回答得毫不迟疑。
「你就这么认定了我没旁的本事?」她有些泄气。
「妳不是没本事,只是……」他依旧冷着脸,「这里的活儿不是妳的专长。」
「是吗?」她重拾起信心,「那么,你知道我的专长是什么?」
他邪邪一笑,将视线转回轻月身上,「妳的专长,是吻我。」
「坏石头!」她涨红脸给了他胸口一记粉拳。「你学坏了!」
他真是学坏了,若在以往,他那只会噙着冷漠的石头嘴哪会蹦出这等羞人的言语。
「是吗?学坏了吗?」他耸耸肩不以为意,「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会学坏,是因为整日和妳在一起。」
齐珂珂粉拳尚不及击下,两人的注意力就同时被一个怒吼的声音给引开了。
前方高台上,刚满十四、满腮珠泪的盈月正站在那里,台子下方,是虎吼着声的秦快。
「死丫头!胆子这么小还想混饭吃?学了十来天还是只会打哆嗦,妳今儿个若学不会『空中舞月』,让班子明儿个开不了场,就别想给我吃饭!」
盈月抖颤着膝头,可除了抽抽噎噎依然没有动作。
「去你妈的,哭、哭、哭个什么丧?老子还没死妳来哭个屁?有本事就去哭给舞月那死丫头听,是她害得妳得搏命上阵的,呸!」秦快吐了口浓痰,「亏老子将她打小一粒米一滴水养起,没想到人养大翅膀硬了就飞了,就不认人了,真是个他妈的死没良心的烂婊子……」
话语未尽,秦快扬高的长鞭欲往那饮泣的小人儿抽去,冷不防眼前银光激闪,再回过神时,才发现那方才还被他扬在空中的长鞭只剩个握柄,鞭身竟匪夷所思地让快剑碎斩成段,无法再伤人。
「你……」
秦快哑了嗓,睇着手持长剑的张磊像见鬼似地,方才那快剑若直接招呼上他的身子,那么,十个自己也快不过这男人的鬼剑法。
「需要使用暴力来使人服从的人,是最寂寞,也是最空虚的,因为,」张磊冰凝着嗓,「等他没了力气、少了权势,是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即使,是他打小养大的孩子。」
「是呀!老爹,别再打了,否则,咱们班子里迟早会再逼出个舞月的!」缓缓踱来取下秦快手中残柄的是射月,他拍拍老人肩头,毕竟,彼此相处了太多岁月,即使,他只将他们当成了挣钱工具,可在射月心底,依旧将这养大了他的老人视为尊亲,这一点,也是他和舞月之间永远无法有交集的鸿沟,舞月记仇,老爹的一掌一鞭她都没能忘记。
「别哭了,盈月,」射月攀上高台,帮啜泣不止的女孩儿抹去泪水,细语抚慰,「我相信妳,别急别慌,妳一定办得到的。」
两人离开班子后,齐珂珂睇了张磊一眼,「石头,没想到你还会向人说道理嘛。」
「那不是道理,而是,」他幽着瞳,「切身的经历,妳没发觉秦老爹和屠老四其实是同一类人?」
他沉溺在那段为奴为囚被人鞭笞的回忆里,眸子显得更加灰黯了。
「别再想了,」齐珂珂急急伸臂环住他,「别再想了,你已经长大了,屠老四的长鞭再也操控不了你。」
「事实上,」他轻轻一笑,由着她将他抱得死紧,「他的长鞭始终不曾操控过我,而这正是他不断要甩动长鞭来建立威信的原因,在意志上,他赢不了我,所以,他只能凭借外力,这样的人其实并不可怕,只是可怜,可珂儿,」他点了点她的鼻尖,「这个时候,我倒很想再见见他。」
「见屠老四?」她笑嘻嘻摸了摸他的长剑,「用擎天剑杀他?」
「不!」他摇头浅浅一笑,「我想谢谢他,若不是他,我又怎会遇上妳?」
「那倒是的。」
齐珂珂亮了笑脸,小手儿贪玩地摸上了他鼻翼的银环,「那时候,若非你的鼻环和那黥面刺字,我可不会去多看你一眼的。」也不会,在后来岁月里,整日被你欺负得惨兮兮,还要将我送去给别人。
张磊觑了眼顶上苍穹,感恩地将怀中人儿揽紧,感谢上苍,用这样的磨难来赐给他一段好姻缘。
「石头,接下来,」她阖着眼舒服地卧在他怀里,「咱们该上哪儿了?」
「先去探望杨伯父,然后……」
他迟疑着说:「珂儿,咱们最终去处妳心知肚明,别再想着逃避了,到末了,咱们还是得回齐坛去的。」
怀中人儿无语,只是,乍然僵住了柔软的身子。
※ ※ ※
齐坛国,养生殿。
养生殿乃齐坛国主齐征私下接见臣子或处理后宫事宜的地方,庄严依旧,肃穆依然,不过比起平日接见文武百官的养心殿还是淡雅了许多。
这会儿,殿堂之上,冷峻着眉宇的齐征身旁列坐着的,是愁着眉头的锦绣,冷冷含笑的梅妃,傻了眼的兰妃,咬着手绢儿的竹妃和愕视着出不了声的齐珂珂生母菊妃。
为什么,齐征犯着头疼,为什么这阵子相同的场景会如此频繁上演?
上回,下头跪着的是大了肚子寻痴而归的三女儿齐姒姒,这一回,换成了四女儿齐珂珂和她的贴身护卫,瞧两个孩子手牵着手,一脸情深无悔的神情,他的头就发胀,天哪,谁能告诉他,如此惊愕的画面还得再上演几回?
「珂珂,」齐征清清嗓子,在诡静的气氛中沉沉开口,「父王这回让妳出门寻痴,妳怎么,就这么回来了?」
「找着了,自然就回来了。」相较起上头那一列皱着眉头的后妃,齐珂珂从容不迫得可以。
「那么,妳的痴郎呢?」齐征温吞吞问着。
「无名,他是我这一生唯一认定的痴郎夫婿!」齐珂珂抬高那与她一块儿并跪于地的男人手掌,那紧紧交握的两只手十指互扣,表达了他们的亲昵,更表达了坚定的意志。
「不过……」她向着爹娘解释,「现在他已不叫无名了,他的本名叫张磊,而我,都叫他石头。」
「叫什么都成!年轻人,」白菊吟总算捡回了神识,她瞪紧那跪着不出声的张磊,「离开齐坛前,我是怎生嘱托你?而你,又是怎生向我保证的?」
「娘!不关无名的事儿!」齐珂珂急着帮张磊解释,「是女儿,都是女儿硬要去缠着他的……」
「珂儿!」
张磊偃止起了冲动的她,「别这样同妳娘说话,我的事情本该由我自个儿来承担。娘娘,」他凝眸紧睇一脸愤然的白菊吟,「对不住,是无名辜负了娘娘的信任,今日归来,无名本就打定主意回来领罚,无论您想如何惩处无名,无名都甘心受之。」
「惩处?」白菊吟沉着嗓子,「我知道这事儿不能全怪你,珂珂是我自己的女儿,她的性情我清楚,我不惩处你,只要你答应不要再和她见面……」
「娘娘!」张磊打断她,「无名所说的任凭处置不包括和珂儿分开,这一辈子,我们已作了约定,天上地下,生死相随,这一世,我们都不会容许再次的错过了。」
「荒唐!」
齐征拍了下桌几,震碎了茶碗,骇得站在他身后的太监宫娥们全生了哆嗦。
「什么叫『作了约定』?无媒私订,你们还有没有将咱们做爹娘的摆在眼里?珂珂,怎么说妳也是堂堂一国公主,和自己的贴身侍卫谱出恋曲,妳不怕嚼烂了天下人的舌?」